毛澤東
(一九一九年七月十四日)
左圖:二十五歲的毛澤東,當時擔任《湘江評論》主編;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對毛澤東一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
自「世界革命」的呼聲大倡,「人類解放」的運動猛進,從前吾人所不置疑的問題,所不遽取的方法,多所畏縮的說話,於今都要一改舊觀,不疑者疑,不取者取,多畏縮者不畏縮了。這種潮流,任是什麼力量,不能阻住,任是什麼人物,不能不受它的軟化。
世界什麼問題最大?吃飯問題最大。什麼力量最強?民眾聯合的力量最強。什麼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軍閥不要怕、資本家不要怕。
自文藝復興,思想解放,「人類應如何生活」成了一個絕大的問題。從這個問題,加以研究,就得了「應該那樣生活」,「不應該這樣生活」的結論。一些學者倡之,大多民眾和之,就成功或將要成功許多方面的改革。
見於宗教方面為「宗教改革」,結果得了信教自由。見於文學方面,由貴族的文學、古典的文學、死形的文學,變為平民的文學、現代的文學、有生命的文學。見於政治方面,由獨裁政治,變為代議政治,由有限的選舉,變為沒限制的選舉。見於社會方面,由少數階級專制的黑暗社會,變為全體人民自由發展的光明社會。見於教育方面,為平民教育主義。見於經濟方面,為勞獲平均主義。見於思想方面,為實驗主義。見於國際方面,為國際同盟。
各種改革,一言蔽之,「由強權得自由」而已。各種對抗強權的根本主義,為「平民主義」(兌莫克拉希。一作民本主義、民主主義、庶民主義)宗教的強權、文學的強權、政治的強權、社會的強權、教育的強權、經濟的強權、思想的強權、國際的強權,絲毫沒有存在的餘地,都要借平民主義的高呼,將他打倒。
如何打倒的方法,則有二說。一急烈的,一溫和的。兩樣方法,我們應有一番選擇。(一)我們承認強權者都是人,都是我們的同類。濫用強權,是他們不自覺的誤謬與不幸,是舊社會舊思想傳染他們遺害他們。(二)用強權打倒強權,結果仍然得到強權,不但自相矛盾,並且毫無效力。歐洲的「同盟」「協約」戰爭,我國的「南」「北」戰爭,都是這一類。
所以我們的見解,在學術方面,主張徹底研究,不受一切傳說和迷信的束縛,要尋著什麼是真理,在對人的方面,主張群眾聯合,向強權者為持續的「忠告運動」,實行「呼聲革命」──麵包的呼聲、自由的呼聲、平等的呼聲──「無血革命」,不致張起大攪亂,行那沒效果的「炸彈革命」「有血革命」。
國際的強權,迫上了我們的眉睫,就是日本。罷課、罷市、罷工、排貨,種種運動,就是直接間接對付強權日本有效的方法。
至於湘江,乃地球上東半球東方的一條江。它的水很清,它的流很長。住在這江上和它鄰近的民眾,渾渾噩噩,世界上的事情,很少懂得。他們沒有組織的社會,人人自營散處,只知有最狹的一己,和最短的一時。共同生活,久遠觀念,多半未曾夢見。他們的政治,沒有合意和徹底的解決,只知道私爭。他們被外界的大潮捲急了,也辦了些教育,卻無甚效力。一班官僚式教育家,死死盤踞,把學校當監獄,待學生如囚徒。他們的產業沒有開發。他們之中也有一些有用人才,在各國各地方學好了學問和藝術。但沒有給他們用武的餘地,閉鎖一個洞庭湖,將他們輕輕擋住。他們的部落思想又很厲害,實行湖南飯湖南人吃的主義,教育實業界不能多容納異材。他們的腦子貧弱而又腐敗,有增益改良的必要,沒人提倡。他們正在求學的青年,很多,很有為,沒人用有效的方法,將種種有益的新知識新技術啟導他們。咳!湘江湘江!你真枉存於地球上。
時機到了!世界的大潮捲的更急了!洞庭湖的閘門動了,且開了!浩浩蕩蕩的新思潮業以奔騰澎湃於湘江兩岸了!順它的生,逆它的死。如何承受它?如何傳播它?如何研究它?如何施行它?這是我們全體湘人最切最要的大問題,即是「湘江」出世最切最要的大任務。
載於《湘江評論》創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