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隆4月11日
然而,是不是像資產階級的經濟學家們所說的那樣,生產資本的增加真的和工資的提高密不可分呢?我們不應當聽信他們的話。我們甚至於不能相信他們的這種說法:似乎資本長得越肥,它的奴隸也吃得越飽。資產階級很開明,很會打算,它沒有封建主的那種以僕役隊伍的奢華誇耀於人的偏見。資產階級的生存條件迫使它錙銖必較。
因此我們就應當更仔細地研究一個問題:
生產資本的增長是怎樣影響工資的?
如果資產階級社會的生產資本整個說來是在不斷增長,那麼勞動的積累就是更多方面的了。資本的數量和規模日益增大。資本的增大加劇資本家之間的競爭。資本規模的不斷增大,為把裝備著火力更猛烈的鬥爭武器的更強大的工人大軍引向產業戰場提供了手段。
一個資本家只有在自己更便宜地出賣商品的情況下,才能把另一個資本家逐出戰場,並佔有他的資本。可是,要能夠更便宜地出賣而又不破產,他就必須更便宜地進行生產,就是說,必須盡量提高勞動的生產力。而增加勞動的生產力的首要辦法是更細地分工,更全面地應用和經常地改進機器。內部實行分工的工人大軍越龐大,應用機器的規模越廣大,生產費用相對地就越迅速縮減,勞動就更有效率。因此,資本家之間就發生了全面的競爭:他們竭力設法擴大分工和增加機器,並盡可能大規模地使用機器。
可是,假如某一個資本家由於更細地分工、更多地採用新機器並改進新機器,由於更有利和更大規模地利用自然力,因而有可能用同樣多的勞動或積累起來的勞動生產出比他的競爭者更多的產品(即商品),比如說,在同一勞動時間內,他的競爭者只能織出半碼麻布,他卻能織出一碼麻布,那麼他會怎樣辦呢?
他可以繼續按照原來的市場價格出賣每半碼麻布,但是這樣他就不能把自己的敵人逐出戰場,就不能擴大自己的銷路。可是隨著他的生產的擴大,他對銷路的需要也增加了。固然,他所採用的這些更有效率、更加貴重的生產資料使他能夠廉價出賣商品,但是這種生產資料又使他不得不出賣更多的商品,為自己的商品爭奪更大得多的市場。因此,這個資本家出賣半碼麻布的價格就要比他的競爭者便宜些。
雖然這個資本家生產一碼麻布的費用並不比他的競爭者生產半碼麻布的費用多,但是他不會以他的競爭者出賣半碼麻布的價格來出賣一碼麻布。不然他就得不到任何額外的利潤,而只是通過交換把自己的生產費用收回罷了。如果他的收入終究還是增加了,那只是因為他推動了更多的資本,而不是因為他比其他資本家更多地增殖了自己的資本。而且,只要他把他的商品價格定得比他的競爭者低百分之幾,他追求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他壓低價格就能把他的競爭者擠出市場,或者至少也能奪取他的競爭者的一部分銷路。最後,我們再提一下,市場價格總是高於或低於生產費用,這取決於該種商品是在產業的旺季出賣的還是在淡季出賣的。一個採用了生產效能更高的新生產資料的資本家的賣價超出他的實際生產費用的百分率,是依每碼麻布的市場價格高於或低於迄今的一般生產費用為轉移的。
可是,這個資本家的特權不會長久;參與競爭的其他資本家也會採用同樣的機器,實行同樣的分工,並以同樣的或更大的規模採用這些機器和分工。這些新措施將得到廣泛的推廣,直到麻布價格不僅跌到原先的生產費用以下,而且跌到新的生產費用以下為止。
這樣,資本家的相互關系又會像採用新生產資料以前那樣了;如果說他們由於採用這種生產資料能夠以同一價格提供加倍的產品,那麼現在他們已不得不按低於原來的價格出賣加倍的產品了。在這種新生產費用的水平上,同樣一場角逐又重新開始:分工更細了,使用的機器數量更多了,利用這種分工的範圍和採用這些機器的規模更大了。而競爭又對這個結果發生反作用。
我們看到:生產方式和生產資料是如何通過這種方式不斷變革,不斷革命化的;分工如何必然要引起更進一步的分工;機器的採用如何必然要引起機器的更廣泛的採用;大規模的勞動如何必然要引起更大規模的勞動。
這是一個規律,這個規律一次又一次地把資產階級的生產拋出原先的軌道,並且因為資本已經加強了勞動的生產力而迫使它繼續加強勞動的生產力;這個規律不讓資本有片刻的停息,老是在它耳邊催促說:前進!前進!
這個規律正是那個在商業的周期性波動中必然使商品價格和商品生產費用趨於一致的規律。
不管一個資本家運用了效率多麼高的生產資料,競爭總使這種生產資料普遍地被採用,而一旦競爭使這種生產資料普遍地被採用,他的資本具有更大效率的唯一後果就只能是:要保持原來的價格,他就必須提供比以前多10倍、20倍、100倍的商品。可是,因為現在他必須售出也許比以前多1000倍的商品,才能靠增加所售產品數量的辦法來彌補由於售價降低所受的損失;因為他現在必須賣出更多的商品不僅是為了得到更多的利潤,並且也是為了補償生產費用(我們已經說過,生產工具本身也日益昂貴);因為此時這種大量出賣不僅對於他而且對於他的競爭對方都成了生死問題,所以先前的鬥爭就會隨著已經發明的生產資料的生產效率的提高而日益激烈起來。所以,分工和機器的採用又將以更大得無比的規模發展起來。
不管已被採用的生產資料的力量多麼強大,競爭總是要把資本從這種力量中得到的黃金果實奪去:競爭使商品的價格降低到生產費用的水平;也就是說,越是有可能便宜地生產,即有可能用同一數量的勞動生產更多的產品,競爭就使更便宜的生產即為了同一價格總額而提高日益增多的產品數量成為確定不移的規律。可見,資本家努力的結果,除了必須在同一勞動時間內提供更多的商品以外,換句話說,除了使他的資本的價值增殖的條件惡化以外,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因此,雖然競爭經常以其生產費用的規律迫使資本家坐臥不寧,把他為對付競爭者而鍛造的一切武器倒轉來針對他自己,但資本家總是想方設法在競爭中取勝,孜孜不倦地採用價錢較貴但能更便宜地進行生產的新機器,實行新分工,以代替舊機器和舊分工,並且不等到競爭使這些新措施過時,就這樣做了。
現在我們如果想象一下這種狂熱的激發狀態同時籠罩了整個世界市場,那我們就會明白,資本的增長、積累和積聚是如何導致不斷地、日新月異地、以日益擴大的規模實行分工,採用新機器,改進舊機器。
這些同生產資本的增長分不開的情況又怎樣影響工資的確定呢?
更進一步的分工使1個工人能做5個、10個乃至20個人的工作,因而就使工人之間的競爭加劇5倍、10倍乃至20倍。工人中間的競爭不只表現於一個工人把自己出賣得比另一個工人賤些,而且還表現於1個工人做5個、10個乃至20個人的工作。而資本所實行的和經常擴展的分工就迫使工人進行這種競爭。
其次,分工越細,勞動就越簡單化。工人的特殊技巧失去任何價值。工人變成了一種簡單的、單調的生產力,這種生產力不需要投入緊張的體力或智力。他的勞動成為人人都能從事的勞動了。因此,工人受到四面八方的競爭者的排擠;我們還要提醒一下,一種工作越簡單,越容易學會,為學會這種工作所需要的生產費用越少,工資也就越降低,因為工資像一切商品的價格一樣,是由生產費用決定的。
總之,勞動越是不能給人以樂趣,越是令人生厭,競爭也就越激烈,工資也就越減少。工人想維持自己的工資總額,就得多勞動:多工作幾小時或者在一小時內提供更多的產品。這樣一來,工人為貧困所迫,就越加重分工的極危險的後果。結果就是:他工作得越多,他所得的工資就越少,而且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工作得越多,他就越是同他的工作朋友們競爭,因而就使自己的工作朋友們變成他自己的競爭者,這些競爭者也像他一樣按同樣惡劣的條件出賣自己。所以,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歸根到底是自己給自己,即自己給作為工人階級一員的自己造成競爭。
機器也發生同樣的影響,而且影響的規模更大得多,因為機器用不熟練的工人代替熟練工人,用女工代替男工,用童工代替成年工;因為在最先使用機器的地方,機器就把大批手工工人拋向街頭,而在機器日益完善、改進或為生產效率更高的機器所替換的地方,機器又把一批一批的工人排擠出去。我們在前面大略地描述了資本家相互間的產業戰爭。這種戰爭有一個特點,就是制勝的辦法與其說是增加勞動大軍,不如說是減少勞動大軍。統帥們即資本家們相互競賽,看誰能解雇更多的產業士兵。
不錯,經濟學家們告訴我們說,因採用機器而成為多余的工人可以在新的勞動部門裡找到工作。
他們不敢乾脆地肯定說,在新的勞動部門中找到棲身之所的就是那些被解雇的工人。事實最無情地粉碎了這種謊言。其實,他們不過是肯定說,在工人階級的其他組成部分面前,譬如說,在一部分已準備進入那種衰亡的產業部門的青年工人面前,出現了新的就業門路。這對於不幸的工人當然是一個很大的安慰。資本家老爺們是不會缺少可供剝削的新鮮血肉的,他們讓死人們去埋葬自己的屍體。這與其說是資產者對工人的安慰,不如說是資產者對自己的安慰。如果機器消滅了整個雇傭工人階級,那麼這對資本來說將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因為資本沒有雇傭勞動就不成其為資本了!
就假定那些直接被機器從工作崗位排擠出去的工人以及原來期待著這一工作的那一部分青年工人都能找到新工作。是否可以相信新工作的報酬會和已失去的工作的報酬同樣高呢?要是這樣,那就是違反了一切經濟規律。我們說過,現代產業經常是用更簡單的和更低級的工作來代替複雜和較高級的工作的。
那麼,被機器從一個產業部門排擠出去的一大批工人如果不甘願領取更低更壞的報酬,又怎能在別的部門找到棲身之所呢?
有人說制造機器本身的工人是一種例外。他們說,既然產業需要並使用更多的機器,機器的數量就必然增加,因而機器生產、從事機器生產的工人也必然增加;而這個產業部門所使用的工人是熟練工人,甚至是受過教育的工人。
從1840年起,這種原先也只有一半正確的論點已經毫無正確的影子了,因為機器制造也完全和棉紗生產一樣,日益多方面地採用機器,而在機器制造廠就業的工人,比起極完善的機器來,只能起著極不完善的機器的作用。
可是,在一個男工被機器排擠出去以後,工廠方面也許會雇用三個童工和一個女工!難道先前一個男工的工資不是應該足夠養活三個孩子和一個妻子嗎?難道先前最低工資額不是應該足夠維持工人生活和繁殖工人後代嗎?資產者愛說的這些話在這裡究竟証明了什麼呢?只証明了一點:現在要得到維持一個工人家庭生活的工資,就得消耗比以前多三倍的工人生命。
總括起來說:生產資本越增加,分工和採用機器的範圍就越擴大。分工和採用機器的範圍越擴大,工人之間的競爭就越劇烈,他們的工資就越減少。
加之,工人階級還從較高的社會階層中得到補充;降落到無產階級隊伍裡來的有大批小產業家和小食利者,他們除了趕快跟工人一起伸手乞求工作,毫無別的辦法。這樣,伸出來乞求工作的手像森林似地越來越稠密,而這些手本身則越來越消瘦。
不言而喻,小產業家在這種鬥爭中是不可能支持下去的:這種鬥爭的首要條件之一就是生產的規模經常擴大,也就是說要做大產業家而決不能做一個小產業家。
當然,還有一點也是用不著進一步說明的:資本的總量和數目越增加,資本越增長,資本的利息也就越減少;因此,小食利者就不可能再依靠租金來維持生活,必須投身於產業,即擴大小產業家的隊伍,從而增加無產階級的候補人數。
最後,上述發展進程越迫使資本家以日益擴大的規模利用既有的巨大的生產資料,並為此而動用一切信貸機構,產業“地震”也就越來越頻繁,在每次地震中,商業界只是由於埋葬一部分財富、產品以至生產力才維持下去,──也就是說,危機也就越來越頻繁了。這種危機之所以越來越頻繁和劇烈,就是因為隨著產品總量的增加,亦即隨著對擴大市場的需要的增長,世界市場變得日益狹窄了,剩下可供榨取的新市場日益減少了,因為先前發生的每一次危機都把一些迄今未被佔領的市場或只是在很小的程度上被商業榨取過的市場卷入了世界貿易。但是,資本不僅在活著的時候要依靠勞動。這位尊貴而又野蠻的主人也要把他的奴隸們的屍體,即在危機中喪生的大批工人陪葬,同自己一起葬入墳墓。由此可見:如果說資本增長得迅速,那麼工人之間的競爭就增長得更迅速無比,就是說,資本增長得越迅速,工人階級的就業手段即生活資料就相對地縮減得越厲害;雖然如此,資本的迅速增長對雇傭勞動卻是最有利的條件。
由於馬克思暫時離開科隆,後來又由於德國政局更加緊張,加上《新萊茵報》被迫停刊,這些文章的刊載遂告中斷。後來在馬克思的遺稿中發現一份手稿。它是為《雇傭勞動與資本》最後一講或最後幾講準備的提綱,標題為《工資》,封面上注明“布魯塞爾,1847年12月,可以視為是這篇未完成著作的部份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