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金融風暴之下，大陸民工處境越來越艱困。這一陣子中國大陸所爆發的重大勞資爭議案件，其實多少都與這個大背景有關：台資萬士達廠為因應經濟危機縮減成本釀成工會罷工；防衛性殺害調戲官員的女服務員鄧玉嬌，是從長三角回流的女工；刺殺台商的東莞工傷工人劉漢黃，是大陸地方官員長期執行勞動法不力下的祭牲。

其中，台資廠萬士達員工的處境可說是大陸勞工在這段時間的小縮影。

國際品牌的即時生產

歐美國家在金融危機的衝擊下，消費市場長期低迷，國際品牌從去年底開始以停止下單為手段去化庫存，一度讓下游代工廠接不到訂單，業績如滑溜梯般的垂直下降。雖然，經由一段時間的去化庫存之後，今年春節後已開始恢復下單，不過，下單方式丕變，通常將長單轉為短單、大單轉小單，採取「彈性下單」的作法。

台資企業以大陸作為世界工廠，主要是做代工生意，接國際品牌或通路廠商的訂單生產出口，卻少有搶攻大陸內需市場的佈局，更少自創品牌。因此，在國際品牌下單方式改變之後，台資企業也受到嚴峻衝擊，為了求生存，代工大廠採取大小通吃的策略，大搶中小型企業的訂單，利潤也被壓縮得更低，而中小企業代工廠只能縮小規模，以核心勞動力來接穩當的訂單，保住利潤，只求度小月。

反映在勞動組織上，廠方採取「即時生產」（零庫存，just in time)的供應鏈，開始一連串的人員調整，「瘦身」到最適規模，再依據急單需求聘請短期契約工，加強勞動強度，縮減出貨天數。

裁員減薪叫民工怎麼過年

對勞動力密集型的台資企業來說，縮減勞動力成本不但是當務之急，也是確保利潤最直接的手段之一。以萬士達來說，從2008年10月起取消產值津貼與三節獎金，不斷壓低薪資成本。讓從農村出外打工的民工最難受的是，公司今年春節竟然破天荒沒發年終獎金，一位湖南籍東莞廠員工就說：「畢竟是中國人，過年開銷大，叫人家怎麼過年？」

實際上，珠三角的民工今年春節期間，大部分都因為企業鼓勵提早放假，都返回家鄉過年。有一部份民工被裁員、失業，找了一段時間工作沒著落，反而不敢回家過年，怕過年回家要花錢。更有一部分民工，怕工作不保，又領不到年終獎金，無顏回家鄉只好就地過年。

       縮伙食延工時  減肥成功

大陸民工的薪資不斷被趁勢下壓。萬士達的薪資就從2008年10月起到今年春節前夕，只剩下人民幣770元的基本工資，還要扣除人民幣60元的住宿費和社保費等，工人月薪甚至不到人民幣700元，根本不夠每月的生活開銷，導致許多員工不得不出外去找其他工作。在春節之後，儘管訂單開始進來，工人恢復加班，資方卻仍舊動工人薪資的「歪腦筋」。萬士達員工抱怨最多的是，萬士達的伙食費用從每日人民幣8元縮減到4.5元，品質極差，飯菜都有餿味，完全無法下嚥。員工因為分兩班上工，工時長達十二小時，一天三餐有兩餐被迫在廠區內吃，因此，多位工人都笑說自己「成功減肥」，體重因為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動，不斷往下掉。

引爆工人怒火的是，萬士達管理層突然今年在2月27日張貼公告，說明要改成「綜合工時制」，周六和周日加班費要從兩倍計算，縮減為1.5倍。萬士達員工心想，金融危機底下要共體時艱，不敢抱怨，如今，訂單回籠，資方卻仍摳扣加班費，終於引爆工人怒氣，8000名員工在4月罷工，癱瘓工廠，最後成功保住加班費。

勞動部門縱容企業節約成本

萬士達粗暴實施「綜合工時制」，不是特例。實際上，這與大陸勞動與社會保障部門的默許有關，為了配合企業「節約成本」因應金融風暴，地方勞動與社會保障部門首先公佈凍漲基本工資，並協助企業取得「綜合工時制」許可。一改特殊行業才能實施「綜合工時制」的作法，讓許多企業在急單之下，可以要求工人超時勞動卻不給加班費，等到日後才放無薪假讓員工補休。

大陸民工在金融危機下，找工作難，自然也越來越忍氣吞聲接受勞動條件和薪資下降的事實，企業不願回聘太多人力，轉而要求在職民工超時加班。萬士達員工幾乎從四月以來，天天加班，沒有休息，簡直就被當作機器人來操用。

我們是人  不是機器人

萬士達員工年紀都不到30歲，他們對工作都有很簡單又純樸的期盼。他們儘管對管理層會開玩笑嘲諷，卻也希望萬士達生意興隆，可以讓他們維持加班，領到好工資。他們共同的願望是：希望萬士達能改善勞動條件和生活條件，「我們只希望自己被當作人，而不是機器人。」他們說。

對中小企業台資的工人來說，由於「勢單力薄」，失業恐懼更深，抗爭的能量更低，一位食品小廠的台資老闆就說：「現在工人都變乖了，怕被我裁員，不敢亂作怪。」

兩岸工人攜手創契機

工人的處境，在經濟景氣大好時上升緩慢，卻在經濟危機中首當其衝，不斷被下壓，令人憂心。然而，卻也可見危機中有轉機，大陸萬士達罷工案和台灣勝華抗爭的相互聲援和結盟，是兩岸工人攜手的重要案例。

萬士達的母公司是台灣上市公司勝華，萬士達罷工事件透過兩岸三地團體的協助，正與台灣勝華員工抗爭行動接軌，形成有別於主流的「兩岸三地」合作。重要的是，大陸萬士達罷工的勝利，鼓舞台灣勝華員工的士氣，台灣勝華員工的抗爭也同時為萬士達員工爭取改善勞動條件和環境。同時，兩岸勞工的串聯對資方也形成莫大的壓力。

本文轉載自「兩岸犇報」第五期 200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