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開局即不平靜。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裡，「谷歌揚言退出中國」和「海地大地震」吸引了無數的眼球和議論。不同之處在於，前者引起了摩擦—中美兩國從政府到民意甚至網絡輿論的磨擦，後者體現了同情—人道之心讓世界對這個小國伸出援助之手。

這兩個事件都挑戰了傳統的外交定義。

谷歌，一個商業公司，公然與一個主權國家叫板，並引起世界上兩個大國之間的外交糾紛。去年哥本哈根會議期間，一位專家朋友開玩笑說：世界各國領導人坐在一起談論空氣，怎麼都覺得那麼「荒繆」。如今更加超現實，大國政治乾脆在虛擬空間開局了。

海地，一個與中國沒有建立外交關係的國家，卻由於受災而佔據了中國新聞媒體的黃金時段，中國政府高調派出援助人員和物資。古巴也不顧與美國幾十年敵對的狀態，允許美國飛機飛越其領空運送救援物資。美國接管機場後，雖然也引發了小小的外交糾紛，但各國還是「救人要緊」，顧全大局。

這些「非傳統」的外交事件，值得細細揣摩。
        
事件中的「矯情」與「真情」

谷歌和海地，在和筆者一樣的中國觀眾眼中，前者實屬「矯情」，後者更多「真情」。

對於谷歌事件，我們不作猜想和詮釋。不過，商業公司自願進入一個市場，又彷彿受了天大委屈高調揚言退出，這事本身就犯矯情。對於此事，網絡意見紛雜，然而對谷歌或美國稍有微詞者，卻經常被一些標榜言論自由的人士冠之以「五毛黨」，也是一種矯情。商業公司沒走，美國國務卿卻發表政治講話，本來明明是「當頭炮、馬來跳」式的標準開局，非要整得這麼玄，也是矯情。

對於海地地震，中國人則是動了真情。不僅因為汶川傷痛未平，也不僅因為維和官兵的犧牲，更是因為中國人一向認同人道主義的世界價值，在自己的國家日益強大後，真心願意承擔一個新興大國的國際責任。海地不是中國的邦交國，但中國長年派駐維和人員，並在震後迅速伸出援助之手。中國中央電視台也在黃金時段大段播出美國等國的救援舉措，正面播放奧巴馬總統的演說，其中不見西方一些媒體所慣用的歪曲、譏諷和斷章取義。對於美國軍事力量進入海地，中國的主流媒體「不憚以最好的善意」，並未進行過度詮釋（這對於一些西方媒體是不可思議的）。究其原因，中國人認同包含美國在內的國際社會所進行的人道主義救援的正義性。

筆者不知道、也無意指導美國怎樣做一個更好的頭號強國。只是，在這一矯情、一真情之間，呼應的是公道自在人心的中國古訓。
        
美國是誰？美國怎麼了？

21世紀前10年，美國兩位著名的政治學家和經濟學家分別寫了一本反思美國的書：《我們是誰？》（Samuel P. Huntington，Who Are We？）和《美國怎麼了？》（Paul Krugman，The Conscience of a Liberal）。前者剖析了美國國內面臨的認同危機，後者指出保守主義運動使20世紀末以來的美國走向一條反民主、反民權、反福利的道路。然而，不管美國國內狀況如何，美國在對外政策上有一個不變的落腳點，即維護美國的國家利益。無論小施萊辛格所說的「鐘擺」擺向哪一邊，都是如此。只是，保守主義者有時表現得更「現實」，自由主義者在追求現實目標的同時，更在乎那一套說辭，用他們的話說，叫「價值觀」。

別小看這套「價值觀」。同樣的事情，別人是侵略，美國是預防性戰爭；別人是侵犯人權，美國是反恐；或如希拉蕊1月22日講話所影射的，別人是限制網絡言論自由，美國只不過是合理的 「limits」。

對美國國內政治提出的這兩個問題，同樣適用於美國的對外政策。首先，美國應該反思一下其在國際社會中的「認同」，問一問「我們是誰」。在國內經濟民主長期遭到侵蝕、族群鴻溝拉大、社會良知和新聞批評受到越來越大壓力、人權醜聞頻頻曝光、不斷違反國際法、挑戰現有國際機制的同時，在國際上動輒以民主、人權、憲政和言論自由為由製造事端，是否會得到廣泛認同？是否真正有利於美國的利益？21世紀以來，美國在反恐戰爭、氣候變化、監獄暴行等問題上，都沒有得到世界，包括其歐洲盟友的廣泛認同。

其次，美國應該自問一句「美國怎麼了」。面對一個迅速崛起的同時不斷「再保證」自身發展和平性質的中國，一個努力維護世界和平而非挑戰的中國，美國的神經似乎總是過於緊張，美國怎麼了？是美國失去了世界頭號霸權國的自信？還是美國確實「需要」塑造這樣一個敵人？如果是前者，美國大可不必，因為它世界頭號強國的地位依舊，中國的國際戰略中沒有霸權競爭這一條。如果是後者，美國要警醒了，因為自證預言或許比敵國外患更危險。美國政治學者米爾斯海默曾預言中美必有一戰，「中國通」哈里‧哈丁則說，將中國當做假想敵的結果就是中國真的成了敵人。
認真思考了這兩個問題，美國應該冷靜下來，在國際社會中多塑造真情，少製造矯情，為希拉裡所說的「下個世紀的進步」增加一份建構性力量。

原文發表於《中國社會科學報刊網》（ http://sspress.cass.cn/news/7401.htm）2010.1.26

另轉載於「兩岸犇報」第十二期 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