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部：去年（２０００年）九月一日在北京，由中共中央編譯局、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馬克思主義與現實》雜誌社共同主辦了一場名為「全球化與當代資本主義」的國際學術報告會。當代國際知名學者特奧托尼奧．多斯桑托斯（巴西）、薩米爾．阿明（埃及）、納達．斯沃布－道基（克羅地亞）、納達．赫希（丹麥）、馬莫．穆契（埃塞俄比亞）等均應邀參加與會。上述學者除長期從事社會科學研究，在國際學術界享有盛譽外，也十分關注勞工階級運動的狀況，此次他們在會上圍繞著「全球化與當代資本主義」作了全面的分析。

　　由於近幾年各國勞工運動都一直在關注資本全球化對勞工的衝擊與影響；此外在不少國際經貿會議的場合也或多或少有反資本全球化人士所相應舉行的示威抗議活動，經由國際傳媒的報導亦引起世人的廣泛討論。對此，本刊取得會議部分材料介紹給台灣島內關心此議題進展的工會幹部與社運界的朋友。

一、馬克思主義仍然是最重要的分析工具

　　談到全球化與當代資本主義的分析方法問題，多斯桑托斯等人一致認為，盡管馬克思主義在今天遇到了挑戰甚至受到攻擊，但它仍然是了瞭全球現實變化的最有用的分析工具。當然，今天的時代變化很快，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既要保持自己的傳統，又要盡快趕上現實的變化，以提高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分析水平。

二、全球化是當今資本主義發展的結果

　　多斯桑托斯認為，我們仍然生活在資本主義佔統治地位的時代，這是我們理解今天的世界及其變化的基礎。在這個基礎上看，全球化是當今資本主義發展的結果，實際上是八十年代初雷根和柴切爾夫人推行新自由主義政策的結果。這是一種反動政策，其反動性在於力圖把今天的世界拉向倒退，把世界經濟拉回到壟斷資本和金融寡頭統治的時代。這種「全球化」的世界經濟實際上仍然是以國家為中心的，因為新自由主義對國家經濟的干預是相當強的。在雷根、柴切爾夫人統治時代，美國推行赤字政策，創造了破歷史記錄的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並從中大得好處；允許日本、德國在美國的金融市場大量投資，從而引發了大量的國際金融投機。高科技的發展也使得國際間金融資本流動更加便利。巨大的投機資金和貿易赤字的存在給世界各國造成了巨大問題，尤其是給發展中國家帶來了災難，使得政府開支的很大部分用來償還利息，這就很難有能力來滿足人民的教育、交通等經費需要。在克林頓統治下，美國調整政策，傾斜政策由金融領域轉向生產領域，使美國經濟高速發展，而工人階級和發展中國家人民進一步受損。這使得工人運動和第三世界的社會主義運動加強了，去年西雅圖發生的反全球化（實際是反對少數國家利用新自由主義政策對世界經濟的控制）運動表明了這一點。這就是所謂的「全球化」框架。

　　多斯桑托斯指出，要認識到在全球化框架中佔主導地位的新自由主義政策帶有很大的欺騙性。雷根和柴切爾夫人都沒有實行完全的私有化，在他們那裏，國家掌握著大量的經濟成分。但代表他們的西方經濟學家卻向前蘇聯建議實行全面私有化。莫斯科採取了這一政策，其結果是削弱了國家的力量。我們巴西也出售了大量的國有財產，金融危機後亞洲的情況也類似。這是幾次國際經濟危機出現的重要原因。危機的出現讓國際壟斷集團高興，因為這為國際干預政策提供了機會。美國的壟斷集團在國內外培養了一大批「精英」，專門為在全球推行自己的政策服務。相比之下，中國政府在亞洲金融危機中的政策是明智。

三、在全球化條件下社會主義應當控制好市場

　　多斯桑托斯還指出，面對資本主義所主導的全球化，社會主義國家不僅要處理國際關係問題，還要處理好國內問題。

　　社會主義國家應該控制好市場，使之服務於社會主義的目標。如果市場控制了社會，那就輸掉了社會主義的基礎。社會主義是一場歷史運動，它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所以應當促進公平。市場在資本主義以前就存在，在資本主義以後也將存在，只有當生產力發展到很高水平時，市場才可能被超越。但市場只根據能力來分配，不可能使大多數人滿意，一個自由放任的市場不可能是自然地符合正義的。所以，社會主義應當對市場進行有計劃的管理，應當認識到在經濟中有政治，而政治鬥爭是永遠不會停止的。

　　穆契則指出，中國的現代化和改革不能破壞社會主義框架，不能破壞整體的社會主義的結構。中國和小國不同，有大量的人口，所以融入世界時更應該防止產生兩極分化問題，應該照顧社會的各個方面，這是很重要的治進程問題。

四、全球化與全球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

　　阿明指出，全球化不是新事物，從資本主義產生的十五世紀以來，全球化就一直在進行，只是到工業革命以後這一進程大大加快了。馬克思在１８４８年的《共產黨宣言》中就指出，資本主義必然要向全球擴張，將摧毀一切民族國家的邊界，把一切東西都變成商品，今天的全球化使這些都成為現實。

　　資本主義全球化的發展同時也為全球社會主義革命準備了條件。社會主義是一種運動，只要資本主義存在，社會主義運動就將永遠存在下去。正如馬克思所揭示的，資本主義的本質是勞動的異化，其結果是社會的階級分化，是全球的國家分化。過去二十年中，全球化在發展，國家間的不平衡也在發展，全球國家間出現分化，甚至出現單極化趨勢，即美國為一極超強國家，領導少數國家控制世界。這就帶來很多危機。因此，向社會主義過渡就愈加必要。

　　當然人們對社會主義的理解是在發展的。馬克思在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很樂觀，認為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不久將在全世界實現，變成全球性的生活方式。但實際上社會主義革命只是在俄國和中國等落後國家取得勝利，而沒有在全球、尤其沒有在資本主義的中心國取得勝利，這是為什麼？還有，如何建設社會主義？中國應當如何面臨今天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挑戰而不斷發展？要回答這些問題，就必須研究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關係。

　　應當總結中國和前蘇聯的經驗，包括從私有制到公有制的過程。１９３６年斯大林就說蘇聯建成了全新的社會主義制度，中國在建國後七年也說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這是否切合實際？實際上，這只是邁向社會主義的第一步。資本主義還在發展，並且是一個體系。在這種條件下，社會主義還不能與資本主義相比，不可能在五六年內完成過渡，在資本主義中心國家更不可能，至少需要一百至二百年的時間。今天，社會主義要發展，就要制定自己的長遠發展戰略目標，目的是推動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轉變，而不能像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是短視的）那樣，只應付眼下的情況。

　　與會學者一致認為，在對抗少數國家控制全球化的進程中，中國堅持走有自己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將對全球化的良性發展起到積極作用。

五、蘇聯劇變的歷史原因

　　納達．斯沃布－道基說，前蘇聯和東歐的社會主義框架在工業過程中是非常有效的，但隨著這些國家經濟、政治和文化的發展，其局限性逐漸出現，到七十年代變得更加明顯。這有內部原因，也有外部原因，但重要的一點是沒有開放。今天我們不能說社會主義不行了，但前蘇東的社會主義體制顯然是不行的。社會主義必須走向開放，這樣才能從資本主義學到很多有用的東西。中國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大國，今天必須走上世界舞台，起更大的作用。

　　多斯桑托斯認為，前蘇東的垮台是必然的。一是前蘇聯在發展工業化過程中培養了許多科學家和知識人才，他們的素質較高，要求有更多的自由，要求與外國接觸。這同時造成了社會的分化。但蘇聯沒有及時解決這些問題。二是蘇聯在軍事上投資過大，它雖然建立了可以與美國相抗衡的強大軍事力量，但消耗了國力，沒有能夠滿足人民日益提高的物質和文化要求。三是企圖推行社會主義的全球擴張，對其他國家進行援助，同時也出現了蘇聯與其他社會主義國家的矛盾以及國內民族矛盾。這使得俄羅斯人到八十年代急於擺脫這些矛盾，於是接受了美國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使改革失去控制，導致了災難性後果。蘇聯的改革是必要的，但沒有控制在社會主義的框架，而是被美國所左右。

　　赫希補充說，應當在全球化背景和國際體系發展的條件下看蘇聯的崩潰問題。蘇聯和世界其他國家的交往從赫魯雪夫時期就開始了。在七十年代，石油和黃金價格上漲，蘇聯乘機向外出口石油和黃金，換回大量美元，以此來支持其全球冒險。但好景不常，隨著石油和黃金價格的下跌，它就維持不下去了。穆契進一步說，蘇聯崩潰的最深刻原因在內部，其後期的經濟是一種犯罪式經濟。它給我們的嚴重教訓是，國家一定要在可以控制形勢的情況下進行改革。

六、關於「第三條道路」

　　納達．斯沃布－道基認為，「第三條道路」是傳統歐洲社會主義者對新科技發展的一種回應，但實際上是與當今美國式的資本主義相容的。赫希則更明確的指出，「第三條道路」的提出者是想在傳統的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之間尋找一條中間的道路，但實踐上它仍然是資本主義的，歐洲人也認為並不存在真正的「第三條道路」。

七、社會主義面臨的挑戰和前景

　　　多斯桑托斯認為，社會主義今天的確面臨著資本主義的挑戰，要發展社會主義，必須改變對社會主義的傳統看法。要把社會主義看作一種運動，而不能像過去那樣形而上學地把它看作一種固定的計劃藍圖。在今天，中國的發展具有非常特殊而重要的意義。納達．斯沃布－道基認為，社會主義不是在歷史上給定的，而是在實踐中創造的。蘇聯的失敗並不表明社會主義必然失敗，社會主義完全可以有其他道路，可以在中國、或許可以在未來的印度或美國運作的更好。今天的社會主義應當對外開放，應當融入全球化，這樣才能在發展中獲得新的特徵。在資本主義社會中，社會主義也仍然有前景，我們值得為之奮鬥。

　　多斯桑托斯進一步指出，今天的「全球治理」對社會主義來說是一個很有用的概念。「全球治理」的目的是要實現人類的和平合作與可持續發展，加強「全球治理」將逐漸形成一定的規則體系。而人類進步力量的發展將促進「全球治理」的形成，解決國與國之間無法解決的問題。美國更喜歡「雙邊談判」，而「全球治理」是多邊合作。因此，「全球治理」對美國不利，而對發展中國家有利。在最近的多次高峰會議上，社會主義者起了重要作用，他們不期求新自由主義的「新思惟」和「新鼓吹」，而轉向實際層面，要求各國在經濟上平等發展、保證社會福利和社會安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