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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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芳明歷史三階段論和台灣新文學史論可以休矣!(3)
十二月 7, 2001 | 陳芳明歷史三階段論和台灣新文學史論可以休矣!(3) 已關閉迴響。
三、陳芳明「後殖民」論的虛妄
陳芳明把一九八七年國民黨解除戒嚴以後以迄於今日的歷史,稱為「後殖民」時代。他說,在日本和國民黨統治下,台灣新文學分別是「相對於日本殖民體制」和「相對於戒嚴體制」「而存在」,沒有文學自己的主體性,只有到了解嚴之後形成族群、性別、階級等「多元主體」,而又都神秘地「屬於」一個稱為台灣的「主體」。於是「凡是在台灣社會所產生的文學」,「不論族群歸屬為何、階級認同為何、性別取向為何」,一概是「台灣文學主體的不可分割的一部份」。
陳芳明把戒嚴與解嚴當作台灣被「中華民國」,「再殖民」和殖民地解放的分界,為什麼殖民者自己宣布解嚴?解嚴後「再殖民」如何重編改造為「後殖民」社會?經濟下層建築和社會階級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二000年陳水扁政權登台,國民黨「再殖民」而後又自我「後殖民」化的集團下台要怎麼理解?陳氏政權可以叫「後.後殖民」嗎?凡此,莫不是陳芳明要答覆的。
我們在〈災難〉中早已指出,「後殖民」是一個文化思想批判的概念,是對於殖民地歷史殘留於今日思想、文化、意識形態傾向的清算,也是對於今日西方新殖民主義對前殖民地所施加的文化帝國主義的批判。「後殖民」的文化思想概念根本不是一個關於社會性質的、社會經濟概念。我們對陳芳明這一知識的混亂的批判,陳芳明至今仍沉默以對。
「後殖民」另有社會經濟概念,指的是二戰後殖民地獨立後的社會(post-independentsociety即「獨立後社會」,或post-colonialsociety,即「殖民地後社會」),這種沒有一個特定生產方式,而包含駁雜的不同生產方式,從擬似社會主義、國家資本主義到從屬性資本主義,光譜較大;政治上涵蓋左翼、中間到極右派,外交上從中立不結盟到親美親蘇(中)各殊。一九八七年解嚴以後,台灣社會經濟、階級構造是過去的延續而不是斷裂,不存在從「再殖民」到所謂「後殖民」的革命性變化。從台灣在經濟、政治、外交上對美附庸化而言,台灣的新殖民地化應始於一九五0年而不是一九八七年,但這自然不是陳芳明所能分析的。對於這樣的批評,陳芳明至今裝聾作啞,無從回應。
陳芳明接著把他的「後殖民」時期,同九0年代以後台灣學舌的西方後現代文學現象結合起來,作為台灣新文學在八七年後「後殖民」時代的特徵。
台灣的「後現代」文論和文學作品,不是台灣資本主義高度發展到「晚期資本主義」階段之所產,而是與一九五0年代一樣,是台灣新殖民地文化現象的表現:學舌、模仿、媚俗,是西方文化、意識形態帝國主義對台灣之支配的表現。「後現代」文學在台灣一般地文論(其中又生吞活剝、亂套硬搬為多)多於文學作品。文論主要是留學教師、媒體、留學體制和以洋文獨占學術材料等所形成的巨大的新殖民主義構造的產物。這些西方文化、文學、文論在台灣的新殖民主義浸透之所產的理論。和時間短、數量少、評價有待估價的所謂「少數民族文學」、「同志文學」、「性取向文學」.…‥的總和,在陳芳明看來,竟「浮現」出「日據時代」和「戰後」「戒嚴時代」所沒有的「台灣文學的主體性」,寧非奇譚!
九0年代以後,西方來台的「後」學勃發,「後現代」、「後殖民」之說「崛起」,有一些玲瓏媚俗的學者爭相唱和,其中就不乏一知半解、媚俗取巧的人。陳芳明說「後殖民文學的一個重要特色,便是作家已自覺到要避開權力中心的操控」是毫無根據的。後殖民論主要地是一種文化批判的理論,一種文學批評理論。這文化批判和文學批評又集中焦點於對於過去的殖民主義和當前的新殖民主義對被殖民者造成的心靈、文化、思想、意識形態和自我認同所造成的被害、壓抑、和損毀的揭破、反省與糾彈。事實上。這樣的批判,絕不符薩依德的《東方論》以後才有。二十世紀初共產國際展開的反帝民族解放鬥爭,二戰以後亞非拉廣泛的反對新老殖民主義戰線上的理論家和文學家,都有過深刻的理論和文學作品。以台灣文學而論,早在二、三十年代,就有刻劃日本帝國主義統治為台灣人民帶來的精神、心靈損害的作品。六0年代末到七0年代初,台灣文學中也出現省視在美國侵越戰爭中的台灣人民的定位、討論美國侵越戰爭的士兵來台休假與台灣生活的葛藤、凝視在台跨國資本下人的處境、自我認同與回應的小說作品。如果以今日舶來的後殖民文化批判或文學評論,對這些早在「後殖民論」尚未為台灣所知時就存在的作品進行解析,為了討論的方便,或許可以用「後殖民文學」名之。陳芳明所說台灣在九0年代以降少數一些「同志文學」、「性取向文學」、「眷村文學」或「少數民族文學」,基本上和後殖民論毫無干係。後殖民論以脫殖民批判和分析為核心,離不開世界史上的帝國主義.殖民化.新的文化帝國主義這些特定的範疇。陳芳明移花接木,把後現代主義的虛無主義、反宏大論述、分殊多元這些「主體解構」的概念,僅僅為了他那先驗的台灣「後殖民」歷史階段的烏托邦對「台灣主體」理論的需要,硬生生派給這些(學舌的)後現代產物一個「主體重構」的任務,莫名其妙地裝扮成本質上完全矛盾的「後殖民文學」。正如我們在〈討論〉中說過,陳芳明對後現代論和後殖民論的認識混亂,不知道後殖民論自始就是對西方對第三世界的文化、意識形態施行霸權支配的反撥;自始就反對被迫以西方霸權文化的涵餘來描寫自己。後殖民論的重要思想家就把林林總總的後現代論看成是當前新的「帝國主義構造」的「延續」。對薩依德而言,今天對抗西方中心主義的鬥爭,就是「反後現代論的鬥爭」!但天才的陳芳明卻夸夸然想把這兩個對立鬥爭的概念硬生生地嫁接到一起。
以這荒唐的「殖民地社會」、「再殖民社會」而「後殖民社會」論,陳芳明竟不無得色地宣告他的「後殖民史觀的成立」!然而,陳芳明對於「後殖民」理論的無知與混亂,使他的「後殖民史觀」在知識與邏輯上連根瓦解,成為陳芳明台灣新文學史論的第三個嚴重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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