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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宮本百合子的《播州平野》──夏潮青年講座

九月 21, 2005 | 關於宮本百合子的《播州平野》──夏潮青年講座 已關閉迴響。

文／劉孝春

一、前言：

　　１９４５年８月１５日中午左右，日本天皇宣布全面接受波茨坦宣言無條件投降，對一般的日本國民而言，其衝擊是難以言喻的。宮本百合子在１９４６年１月開始執筆，７月完成的中篇小說《播州平野》，對這一刻有精確的描述：『那時ひろ子對周遭的寂寞，不禁嚇了一跳。８月正午的炎暑，燃燒著大氧。耕地、山岳都被這種無限的熱氣所籠罩著。但整個村子沒有一點聲息。寂然無聲，ひろ子用全身感受到了。從８月１５日的正午到午後１點鐘，日本各地歷史在森閑中無聲地翻開了他巨大的一頁。』（註一）對於如此意外的變動，宮本百合子是少數能以最快速度，透過小說創作捕捉日本戰敗後景象的作家。１９４６年９月到１１月期間，百合子又完成了《風知草》。這兩本小說同時獲得１９４７年度每日出版文化賞。JohnW.Dower在《敗北を抱きしめて》一書中，如此評價：『《播州平野》是戰敗後按其行動的原樣所寫的，在描寫剛戰敗後的狀況的小說中，它仍是今日最卓越優秀的作品之一。從主題也好文體也好，可從這部中篇小說看清黑暗到光明、絕望到希望、混亂到未來的信心這種變化。』（註二）

　　本論文由於執筆時間倉促，未能來得及將《播州平野》與其續篇《風知草》同時論述。並且由於台灣讀者對日本這位女作家的陌生，故本論文擬在探討《播州平野》的主題思想之前，先大致介紹其豐富傳奇的一生。

二、宮本百合子之文學生涯

　　關於其文學生涯的分期，《現代女性文學辭典》中將其作家生活分成四期：第一期大正五年（１９１６年）到昭和2年（１９２７年）以本名為筆名中條百合子寫出《貧しき人々の群》，登上文壇，受俄國大文豪托爾斯泰及日本人道主義思想的白樺派的影響頗深。大正７年９月（１９１８年）與有名的建築家父親中條精一郎一同赴美國親眼目睹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結束。父親離美後，不顧周遭師友反對，與專攻古代伊朗語的年長１５歲的荒木茂結婚。其後離婚，而將此段痛苦的婚姻作為原型，寫成《伸子》。第二期從昭和２年末到昭和8年（１９２７〜１９３３年）止，百合子作家生涯中的重大變動時期。這段６年期間，他先與俄語專家湯淺芳子一起去蘇聯、歐洲旅行。親眼目睹蘇聯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回國後馬上加入「日本無產階級作家同盟」並加入非法的「日本共產黨」。其後與小她十歲左右的日共評論家宮本顯治結婚。第三期從昭和9年到戰敗為止約１２年期間（１９３４〜１９４５年）。在嚴酷的政治環境中，許多作家屈服轉向了，但百合子儘管遭受拘禁下獄、禁止創作等迫害，還曾因在東京巢鴨監獄患「熱射病」不省人事，差點喪命，但仍堅持其信念，並且與獄中丈夫通信，１２年間百合子寫了千封左右書信給宮本顯治，成為革命家夫妻為時代所留的寶貴證言。第四期是日本戰敗後的五年又五個月，即（１９４５年８月〜１９５１年１月）。這期間百合子除了發表大量反映時事的評論外，她還寫了《播州平野》、《風知草》、《二つの庭》、《道標》，等小說。（註三）

　　宮本顯治則簡單分成三期：第一期從《貧しき人々の群》（１９１６年）到《一本の花》（１９２７。《伸子》寫於此期間。第二期是１９２７旅行，１９３０參加「日本無產階級作家同盟」，直到終戰（１９４５年）為止。第三期是從戰後到１９５１去世的期間。《播州平野》、《風知草》、《二つの庭》、《道標》寫於此期間。（註四）無論分成幾期，宮本百合子的思想及文學，是從人道主義作家蛻變到左翼作家，與另一被特高警察虐殺的小林多喜二相同，這是無庸置疑的。但與多喜二貧困的出生背景不同的是，百合子乃出生於貴族，學者中產階級家庭，其思想及階級立場的轉變，違背了具有顯赫家世背景的母親的期望。也因此具自傳性質的系列小說，蘊含有伴隨歷史進展的社會因素，從其生涯軌跡，即可見到時代巨輪如何往前推進，與一般「私小說」有本質上的差異性。

三、《播州平野》之主題思想

　　從１９４１年遭禁止執筆處分及下獄，直到１９４５年日本戰敗，宮本百合子終於能自由創作為止，《播州平野》是她相隔５年後發表的戰後所寫第一篇小說。歷史滄桑的百合子，再獲得寫作自由時，便緊緊抓住機會，透過文學作品反映歷史事實，並宣揚民主自由的重要性。這部中篇小說第一節即發表於《新日本文學》創作，後因《新日本文學》紙張不足延誤刊行，最後的部分於《潮流》發表，１９４７年４月才得以發行單行本。

　　根據宮本百合子自撰年譜，１９４５年５月初旬，宮本顯治被以無期徒刑犯身分遣送網走監獄。往東京的百合子決定移居網走，因此７月他先到福島縣弟弟家疏散，並等待成行的機會，因為那時津輕海峽的聯絡船已不開動了。８月６日、９日美國分別在廣島、長崎投下原子彈。在廣島徵召中的顯治的弟弟達治負傷死亡，遺體卻下落不明。８月１５日正午，天皇透過收音機宣布日本無條件投降。十月四日根據聯合軍總司令部的指令，下達了廢除「治安維持法」，釋放政治犯、言論出版集會自由的命令。１０月１４日宮本顯治終於從網走監獄被釋放回到東京。百合子事實上從收到婆婆來信獲知顯治的弟弟下落不明的８月１５日起，到１０月上旬期間，即取消往北海道的行程，而展開了從福島縣到山口線的旅程，親眼目睹了各種戰敗後的景象。《播州平野》小說的篇名即指山陽線這段路程。小說登場人物則名字稍有變動，如ひろ子即指百合子本人，重吉即指顯治等。

　　《播州平野》的主題內容，筆者認為可從三方面來探討：

　　（一）親身的體驗：小說以打算到北海道網走去陪伴繫獄１２年的思想犯丈夫始，而以接獲丈夫即將出獄，焦急地沿著「播州平野」趕回東京做終結，夫妻堅貞不移的愛情貫穿全篇。因為丈夫弟弟在廣島被原子彈炸死，改變了行程，這一點也基於宮本百合子真實的經驗。全篇穿插了丈夫重吉因違反嚴酷的「治安維持法」而遭受的種種迫害，以及ひろ子自身也受到的監禁、下獄剝奪寫作權利等痛苦的回憶，全都有事實根據。百合子等於藉此作發抒個人對那不合理的專制的時代的控訴！

　　（二）戰敗慘相：透過ひろ子的旅程，作者帶領讀者目睹日本帝國主義為其發動的戰爭所付出的代價，如：「潰敗列車」上殘廢軍人的悲哀及其他敗兵們充斥著的絕望不滿情緒；教育界國民學校孩童無桌椅無教室的困窘；廣島街道成廢墟的慘狀；物質缺乏的百貨公司裏，美國將校口中說出的「日本破產了」及為美國大兵設置「慰安所」的日本民族的悲哀；為消滅罪證而連續二三天焚燒資料的東京街頭特殊現象……。這些皆是百合子為後世所留下的歷史見證。

　　（三）對戰爭的批判：小說多次出現日本殖民政策受害者的朝鮮人歡樂的場面，最令讀者印象深刻的該是百合子描寫他們充滿喜悅向故鄉行進的景象，與ひろ子路上遇到的少年兵可憐的身影行程強烈的對比。此外筆者認為這部小說最直得注意的是百合子從女性立場去看那場軍國主義戰爭的視角。百合子不但透過ひろ子寫出對擊獄中的丈夫的思念及掛慮，也透過被原子彈炸死的直次的妻子つや子的作為寡婦的悲哀，更透過婆婆登代三個兒子，長子被關，次子死於廣島原子彈，三子死於異國他鄉戰場，為人母親的悲痛作為典型，替日本全國婦女作代言人，批判戰爭為女性所帶來的痛苦，ひろ子無數個無法入眠的不幸經驗，也正是全日本思念出征丈夫、兒子、弟兄的女性共通的經驗。

四、結論

　　《播州平野》以一個中篇小說的容量，竟能涵蓋了諸多問題，譬如：剛戰敗後的各個社會面相，日本發動的戰爭帶來百姓的各種災難，以及日本政府對左翼人士的迫害，戰前、戰後的不同發展面貌等。全篇充滿對未來的希望與重建家園信心，藉由百合子寫景的文字技巧，將光明的前景灌注於『播州平野』的自然景物中。

　　宮本百合子的文學創作，儘管帶有許多自傳色彩，然而正如《播州平野》所呈現的寬闊的歷史場景，以及重大的時代變革的描寫，他並不拘泥於自身窄小的生活經驗，而是將個人際遇放在整個大時代背景下，去探究、挖掘出重要的歷史意義。日本另一優秀的左翼作家小林多喜二，也曾嘗試將個人生活與其所屬的革命年代作一緊密結合，可惜多數的作品皆以『未完』作結，年輕生命尚未開花結果，即被暴力所摧殘。宮本百合子承繼其未完成的革命文學的道路努力探索，尋找具日本特色的左翼文字的創作道路，以其獨特的女性視角去檢視重大的歷史題材。１９５１年１月２１日，由於戰前獄中受折磨留下的後遺症，更由於被戰後的百廢待舉迫切情況所逼，宮本百合子過度消耗精神及體力，她以５１歲年紀，因罕見的『電擊性髓膜炎菌敗血症』而去世。原先預定執筆的《一九五Ο年》、《春のある冬》、《十二年》等小說，未能完成，不啻是日本文壇的一大損失，更使世人喪失了瞭解黑暗時代中日本女性的心靈成長及生活樣態的機會。

註釋：

（1） 宮本百合子：《宮本百合子選集第四卷》（東京：新日本出版社，一九七四年），頁八。本論文所用《播州平野》版本，採用此書。

（2） JohnW.Dower：《敗北を抱きしめて（上）》（東京：岩波書店，二ΟΟ四年），頁二三七。

（3） 渡邊澄子編：《現代女性文學辭典》（東京：東京堂出版，一九九Ο年），頁三三四〜三三七。

（4） 大森寿惠子編：《寫真集宮本百合子―文學とその生涯―》（東京：新日本出版社，一九七六年），頁九Ο。

本文原分類：[夏潮聯合會][夏潮的歷史與歷史的夏潮][第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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