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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真正能夠翻天覆地的教育改革(上)──從教師組織工會運動談起
十月 19, 2002 | 一場真正能夠翻天覆地的教育改革(上)──從教師組織工會運動談起 已關閉迴響。
928,一個只紀念不放假的教師節,同一時間,數以萬計來自台灣各地的基層教育工作者一起走上總統府前的凱達格蘭大道。訴求很簡單:「教師要團結、教師要尊嚴、勞動條件要協商」,要求教師有組工會的權利、要求完整的勞動三權。這場號稱有八萬個基層教師參加的遊行活動,不僅引起整個社會的矚目,也逼使我們不得不再一次正視經過了十年教改,我們的教育環境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或許也有人開始試著去問:什麼是工會?勞動三權又是什麼?然後,各自詮釋「教師組工會」的現象,有人支持、有人反對,甚至發起聯合聲明抵制。關於這個問題,筆者以為可以從幾個方面來說明:
一、十年教改的侷限性與欺騙性
九0年代初期,臺灣自發地興起一場以城市中小企業主與高所得階層為主體,號召城市白領勞動者的素樸願望而風起雲湧的教育改革運動。1994年「四一0教改聯盟」的成立與萬人街頭遊行的盛況,確實反映了臺灣社會大眾普遍要求教育改革的願望。從94年行政院成立「教育改革審議委員會」,做出教育鬆綁的結論開始,同年台北縣市實施「開放教育」、95年通過教師法、96年「新新課程標準」實施,開放民間編輯教科書、97年高中職多元入學方案、98年發展「小班教學精神」以至2001年開始逐年實施的「九年一貫」,都可視為教改運動十年來的〝成果〞。
這場以教育「自由化」為名的教改,基本上是反映了八0年代中期後臺灣產業經濟「去工業化」的趨勢,並且以反對填鴨式教學、倡議小班小校、課程鬆綁、教師專業自主、廣設高中、大學,開放升學管道,發展學生普遍的智力、人際合作與溝通能力為思考方向。在這個趨勢下,過去服務於「傳統產業勞動力」再生產的學校教育已經不能再服膺就業市場的需要,必須進行根本性的變革。因此,這些在表面上看似反對教育威權體制的訴求,不但獲得普遍勞動大眾的支持,甚至獲得國家人力資源規劃部門與教育部門的支持。而一連串的教改步驟與方案就有如水到渠成般地的不斷推出。
考察過去十年來的教改運動,可歸納出幾點說明:
首先,從八0年代中期以迄九0年代,美國基於自身的利益在全球推動以公平貿易(fairtrade)為口實的勞動條件平等法案,一方面壓迫國民黨政府頒佈「勞動基準法」,並在自主工會運動的推波助瀾下,要求落實勞基法的相關規定,使得工人勞動條件相對獲得改善;另一方面要求台幣升值、降低關稅保護,為遂行其「新自由主義」國際貿易秩序「剷平基地」。上述的發展,導致以勞力密集、加工出口為主要面向的臺灣中小企業,因喪失國際競爭力而紛紛外移;而以國家保護政策為依據的壟斷性重化業工業,也因兩岸在政治上的對立形勢,無法進行垂直分工而陷於停滯或外移。臺灣產業經濟的重心就從以勞力密集為主的傳統產業向資本密集、技術密集的半導體工業或服務業轉型。以行政院主計處的統計為例,臺灣從1993年至今年(2002年)8月工業部門的就業率下降了3.9﹪(從39.1﹪降至35.2﹪),而服務業就業率則增加了8﹪(從49.4﹪增至57.4﹪),充分說明了台灣產業的轉型的趨勢。因此,學校教育中服務於勞動力再生產的職能也相應的發生轉變。傳統產業的勞動現場,工人(勞動力)一向只與機器發生關係,必須配合機器的運動做反覆單調的操作。因此,對於工人勞動紀律的要求與對機器操作的基礎原理(如數學、物理、化學、外文)的知識,就成為傳統資本主義學校教育的基本職能。轉型後的台灣產業,以半導體工業來說,技術密集與資本密集(設備資本投資遠大於勞動力成本)的產業特性,決定了高學歷(高技術養成)與就業金字塔尖端小眾人口的侷限性;至於分潤產業資本利潤的服務業,包括保險經濟、人力仲介、房地產銷售、餐飲旅遊、工商顧問、工業設計、保全、清潔服務,甚至是越來越多的、被傳統產業排斥出來的勞動力成立的個人工作室等,顯示出迥異於傳統產業的工作內容,與人際關係的商品化取向。都再再決定了服務於傳統產業勞動力與意識型態再生產的學校教育制度面臨修改的必要。
其次,以城市小資產者世界觀為主體的,由民間自發的教改力量,反映了一定侷限性。作為中小企業主、城市高所得階層如醫師、律師、大學教授的子女們,隨著總體經濟能力的下降,台灣留學生獎金的難獲得,要像大資本家、大財團的子弟一樣進入「人本教育」系統的體制外、高收費的貴族森林小學,繼而出國唸書,甚至是進入如美國長春藤名校的機會更顯渺茫;另一方面這些階層的小孩卻又在文化上,獲得較好的啟蒙,表現得比一般工農大眾的子弟更好,從而傳統的大班教學以及與之相應的填鴨式教學,就成為窒礙他們學習、成長的方式。因此,城市小資產者的主觀願望透過虛幻的教育「自由化」宣傳與抗爭,在獲得了城市白領勞工的認同與支持下,展現出一定的社會力量。那麼,由國家主導的,培養臺灣產業轉型下未來勞動力的教育改革與基於小資產者自身利益的教育「自由化」方向,就得到了初步的結盟。一方面,靠著課程統整、學科整合與提高學歷,在質跟量上保障未來勞動力的取得;另一方面透過多元入學方案、推薦徵試等教改措施,從入學的關卡保障中小企業主與城市高所得階層子弟的升學管道。但是,現實的運動往往跟主觀意志相背離,揭開小資產者的美麗願景,十年教改在真實世界的一般樣態就表現為:所謂的「課程的鬆綁」其結局是財團控制教科書,並成為教材的主導者;「廣設高中、大學」的私校化卻為高學費時代的來臨而鋪平道路;「小班小校」的美意,在政府負債高達2兆9千億新台幣,未來十年卻又將再投下1兆預算向美國採購武器的情況下,成為一場囈語;「教師專業自主、反對填鴨式教育」在1997年教科文預算下限取消,教育支出逐年遞減(2003年各級政府教育經費預算總額4127億,較2002年減少116億元)的情況下,「一支粉筆、一面黑板走天下」的老師,如何能不填鴨、又將如何專業?
以上的對於教改運動的政治經濟考察,表明了資本主義學校教育的本質是做為勞動力再生產與意識型態再生產的部門。因此以教育「自由化」為名的教改,一方面取消形式上公平的入學考試(聯考)——這個資本主義在形式上社會階層流動的閥門,鞏固了中小企業主與城市高所得階層子弟的升學管道;另一方面,教育經費的短缺,教育環境的持續惡化,城鄉教育資源差距的日益擴大,也暴露出小資產者與國家既有合作關係又存在矛盾關係。同時也赤裸裸暴露出小資產者主觀利益與國家政權局部結盟,進行教改的侷限性與欺騙性。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不禁要問,怎麼樣的「教育改革」才是符合多數人的利益、符合學生的利益?待續…
本文原分類:[人民論壇/評論][社運評論][教改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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