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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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台灣史的經驗談(4)
三月 16, 2002 | 研究台灣史的經驗談(4) 已關閉迴響。
「台灣近現代史研究會」
諸位大概已經過了目吧!我在櫃臺上展覽的『台灣近代現代史研究』第一集到第四集的全套和鄉弟編著的「台灣霧社蜂起事件研究與資料」,另外一本是我的第一位學生若林正丈君的「台灣抗日運動史研究」。
這三部刊物可以說是我們在日本的「台灣近現代史研究會」同仁的小小成就。可惜的是統統是以日文書寫,不能提供給鄉親們做為參考。
有關我們研究會的緣起,我已在「台灣近現代史研究」創刊號的末頁「補白」上道出一些。我們的研究會創始於1970年初夏,本來沒有正式會名,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會長,只有輪流義務承擔的「事務局」以及年報的編輯委員會。
我們的會一貫保持公開,我們沒有會章,但我們有共同的默契三項。
第一,我們同仁不能作假,不做虛,不做「排場」。
第二,我們主張不受「正統」和既存的「框架」的束縛,對學術研究的進展願能保持相對的自由,我們同仁願能驅使富有彈性的思考。
第三,我們反對任何人給研究會帶進「政治」。
同仁們,曾經要我寫創刊詞,但我力主排除形式主義,反對「排場」而改用「補白」塞了責。
我們沒有接受任何個人,任何團體的資金援助,每一個月開一次「月例研究會」,除了每年八月休一次暑假外,差不多沒有間斷過。事務局每個月還出通訊頒佈給會員,有一些台籍同仁出了一次席,交了通訊郵資以後不曾出席,當然不做報告和不參加討論。但他們可藉我們的通訊所載的「學界情報」來向台灣或者我們同仁少有機會見到的中文刊物發揮他的「文才」。最近我察覺到其中的奧妙。我們不反對有關學界情報的廣泛傳播,但我們覺得那些「不參與」的台籍同仁,如此下去是很不易樹立他們自己在學術上的風格的,因而惋惜和憂慮。我們得老老實實做學術研究才有前途,抄襲和騙個學位的作風,我們應該盡快把它丟進垃圾桶裡才對。抄襲日人著作,改譯、改編日人著作等並不是真正學術工作人士應該採用的正途。別再企圖瞞住台灣後生,以為他們不諳日語,不通日文資料而來嚇唬。我們可以預料到,在不久的將來,我們的後生會站出來,大大地給「你」來個當頭一棒的痛擊。
對不起,話亦離了一點譜了。我們再回頭談正題。我們的研究會,有種種行業的研究家,有醫生、有小學教員、有商人、有文學家、有搞物理的、有出版社的編輯,但大多部分是在研究所、大專、高等學校服務的老師與研究員。
「霧社事件」的研究
因為同仁行業的多元,我們常常選出同仁能保持持久關心的共同研究題目。第一個是霧社事件,第二個是後藤新平。第一個題目我花了十年,收集了不少日方的機密資料,包括一些不曾公布過的殘酷照片。我們等一下再用幻燈機把它放大並加以說明。
這一部「台灣霧社蜂起事件研究與資料」很是大部頭,加上照片、資料的排版花了甚多精力和成本因而定價很貴。是日圓一萬三千圓,折美金等於五十多塊。出版社早期認為難銷,只印了一千部,沒有想到銷得很好,據東京來信說,最近能出第二版(補記,1984年7月30日已出第三版)。
出了這一本書,我雖然曾經受到日本右翼、國粹激進派的恐嚇,但我還得提一提,日本人裡頭畢竟仍有他們的良知的。不然的話,這一本書不可能售完了第一版。他們看了這一本書當然會很難過,不過我相信,我們這本專著對日本人而言是一部「苦書」。藉「良藥苦口」來比喻的話,屬於他們的「苦書」當能成為日本朋友的「良藥」,也就是正面的歷史教訓才對。
鄉弟亦希望這一本書將來能譯出來,同樣地變成我們自己的歷史教訓,我們同胞間的「苦書」。
我在此還得特別表明,我沒有意思揭發日本朋友的瘡疤,我始終是保持「可恕不可忘」的態度來對待中、日兩民族間在近代史所扮演的一切「悲劇」。鄉弟認為揭發瘡疤一類的行徑是屬於低層次的。那一種作法不但不易說服對方,同時亦不易創造出更高層次的「精神糧食」。
但很可嘆的是,我們同胞間很多人把批判和謾罵混在一起,始終沒有能夠把學術上的互相論評,互磋互勉,接受批判以提高研究水平的一種學風樹立起來。這一點,我們同仁和鄉親們以後還得加緊努力。
第二個共同研究題目的後藤新平研究,我們同仁雖然已陸續有過他們個別文章的發表,但我們還沒有編成為一本書。這個得等我明春(1984年)返日後再重新籌畫。
我們同仁除了對共同研究題目下功夫外,個個同仁,各有各的研究題目。其中已印成書的算是『台灣抗日運動史研究』(東京研究出版刊行)為第一冊。若林君為了寫這一本書訪台多次,目前他是東京大學的「助手」(等於美國的assistantprofessor),我來美後,不久他到大陸廈門大學去做半年的有關台灣學術研究。
明年以後,我們的同仁將陸續公刊他們的有關台灣文、史類的著作。敢請諸位拭目以待。
來美後的感觸--後藤新平風波
時間已不早了,我們繼續來談我的第三個綱目,也就是「來美以後的感觸」。
最先,我們可以藉高伊哥先生所著「後藤新平--台灣現代化的奠基者」為引子。
高文我已詳讀了。這一篇論文據內容來言,沒有什麼突破亦沒有什麼新鮮的資料被引,我猜高君可能連後藤的女婿鶴見祐輔所主編的「後藤新平傳」都沒有詳讀過。高文一出,台灣內部的黨外雜誌顯然吹起一陣一陣的「狂風」與「反狂風」。據我看問題有兩個:一個是高文的subtitle(副標題)標了「台灣現代化的奠基者」引起了爭議。「現代化」在高文並不等於中性詞彙,顯然這個詞彙是有正面被附的價值的。下面還來了奠基者,這個就不是個味道了。不但有失民族的尊嚴,同時亦有失被殖民地統治大眾的立場。因而引起眾人的批評。
第二個問題該是「被殖民心態」病入膏肓,並不只是屬於高君一人,很多中產階級以上的台籍知識份子,因在台灣戰後史遇到太多的挫折和傷痕,必然地生起了憎恨以及不滿現狀,反對體制的強烈願望。但這些一直停滯於情緒化的層次,不易被提升到理性的層次來處理。這種心態的繼續反映了我們台灣內部社會的落伍,這一點是值得我們去探討的。我們聽說坐過將近十年的政治牢的人士也犯有同樣錯誤,沒有來得及克服與揚棄那種「被殖民心態」,我們感有無限的悲哀和說不盡的內疚。
高文叫我痛心,但是來美以後的所見所聞並不全是叫我失望的。不少的年輕朋友,搞台灣史的不管他們的省籍和國籍,甚至於不分人種,不分民族來找我談,與我交換意見。他們不單單正在克服老一代台籍台灣史家的「框架」途徑中奮鬥外,他們的熱情很感人有一批年輕朋友排除了「美元」的誘引力,繼續為他們的理想而在掙扎,叫我感動不已。
本文原分類:[文化評論][研究台灣史的經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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