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學的方向
呂熒 公論報 一九四九年四月十九日
正如台灣的前途和中國的前途不可分的連繫著,台灣的文學的方向也和中國的文學的方向不可分的連繫著。
台灣曾經受過日本帝國主義者五十多年的統治,在經濟結構和文化形態上,都留著這種帝國主義統治的痕跡。在文學思想上,正也是同樣的情形。日本帝國主義者在實行政治上的專制政策,經濟上的壓榨政策同時,也實行在文學上的麻醉政策。
文學是反映現實人生的鏡子,可是,如果真的把台灣的現實反映出來,這也就是照出日本帝國主義者猙獰的面目。日本帝國主義者是狼,可是他要裝出一付慈善的樣子,並且還要使台灣人民忘記他是狼,以便柔順的聽他宰割:於是他就傳播美的文學,愛的文學,浪漫的文學,苦悶的文學,幽默和趣味的文學,把文學作者送進象牙之塔裡去,遠離現實的污濁的塵世,做美和愛的夢,享受憂鬱,傷感,迷惘,陶醉的樂趣,忘記掉不幸的人生,殘酷的現實,還有那隻狼。
於是,我們看到許多愛情的歌,憂傷的詩,怨艾的嘆息,散漫的情調,歌詠風,花,海,月,夢,幻想之類的作品;可是,在作者的身邊,就是黑暗的夜和張開血腥大口的狼。
這樣的歌,詩,文學,和現實是不相合的,這樣的歌,詩,文學裡的境界,是個人的幻想中的感受,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也是多數人民不了解的。所以這樣的歌,詩,文學,不能感動人民,不能得到多數的讀者,也不能有偉大的藝術價值。
偉大的文學是多數人民的文學,不是少數個人的文學,從三千年前的荷馬,乃至還在荷馬之前,就是如此的。荷馬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歌唱他的史詩過活,這非是多數人民愛好詩不可,這樣的詩才能永遠傳留下來。
莎士比亞在「漢姆雷特」裡告訴我們:「自有戲劇以來,它的目的始終是做一面反映人生的鏡子。」(三幕二場)莎士比亞的悲劇的偉大,並不像有些人所說的,是因為他寫了什麼抽象的永恆的主題,如性愛、嫉妒之類等等。而是因為他寫了當時英國社會裡的人和社會,反映了現實人生,他的人文主義思想才有了血肉,才發出光輝。
中國的魯迅,也是因為人生而文學,寫了現實的人和人生,方才成功偉大的人民的作家。
有一位台灣的朋友說,台灣在熱帶的南方,天性熱情,所以愛好浪漫的熱情的文學,不大習慣莎士比亞要真的深思的理性的作品。
這並不完全是先天的天性,主要是由於後天的習慣。在日本帝國主義者壓迫之下形成的習慣,一個文化上倫理上的牢籠。習慣於呻吟,漫步,消沈的生活和幻想,而不習慣於吶喊,邁進,嚴肅的思想和創作。
在文學上,在人類工作的一切領域,熱情和理性並不衝突。浪漫主義可以分做兩種一樣。「一種是消極的浪漫主義,粉飾現實,努力使人和現實妥協,或使人逃避現實」,使人物進內心世界,耽溺在「人生命運之謎」,愛,死,這些思想裡去。另一種是「積極的浪漫主義,企圖穩固人們對生活的意志,在人們心中,要醒對現實一切壓迫的反抗心。」(高爾基:「我的文學修養」)
消極的熱情是空虛的,怯弱的,沒有火也沒有光的。只有積極的熱情,和理性結合,和現實人生的認識結合,和現實戰鬥要旨結合的熱情,才是有血肉的,充滿青春力量的。我們今天要求的是這種理性的積極的熱情。
說到意大利文學,我們不會忘記,意大利那許許多多空虛的的消極的浪漫的作品,在文學史上,在文化史上,只是一大堆廢紙,沒有任何價值。意大利文學上的巨人是但丁,但丁的「神曲」裡的天堂和地獄,正是當時意大利的現實人生。正如拉發格說的,當時的但丁如果「對於廣大的社會生活不關心。更不參加當時的政治戰鬥,而能夠寫出他的「神曲」......那簡直是不能夠想像的事情。」正是因為他深入現實,表現現實,方才成為一個結束中古開始近代,劃時代的巨人。
在莎士比亞的作品裡,也正充盈著熱情。英國熱情的詩人雪萊,他也歌唱過「雲」,「夜」,「雲雀」,「西風」,乃至神話裡的人物,「被解放的普羅米修斯」;可是,這裡面的熱情多深沈,呼聲多勇敢,意境多崇高,這是因為他們深深地經過理性接觸現實人生發出的歌唱。這樣的歌唱是詩的生命和鐵的現實相碰擊發出的火光,於是這火光永遠的燃亮著。
面對現實,深入現實,表現現實......現實主義,這是世界上一切偉大文學作家的方向,也是中國文學作家的方向,台灣文學作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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