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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電影《零戰燃燒》談起
1984年,一部名為《零戰燃燒》的電影在日本上映。八○年代上映的這部電影,是六、七○ 年代日本攝製的幾種戰爭電影──如《聯合艦隊》、《日本海大海戰》──的延續,都是事實上的軍國主義電影。這些電影都在傳達某種日本戰史的「榮光」,同時也在傳達某種「如果當初沒有這樣那樣做(比方對美開戰),戰爭也許就不會失敗」的「遺憾」。然而《零戰燃燒》的情節鋪陳與先前的電影頗不相同。該電影以太平洋戰爭期間日本軍方的工程師、技術人員與軍人所共同發明的「零式戰鬥機」的技術史為線索,描繪了日本在二次大戰期間展開戰爭時所遭遇的限制,並從這種限制中去汲取同類型電影歷來想要傳達的那種「遺憾」。
零式戰鬥機本來是日本軍方的新銳發明,發明之初,其靈巧的飛行機能甚至連美國戰鬥機都難以抗衡。但在美國迅速將其民間工業力量轉向軍用之後,逐漸取得優勢的美國空中軍事力量就使「零戰」的致命弱點突顯出來。由於日本資源不足,因此不可能使用更堅固、更強韌的材料來替代鋁版。但就算使用更好的材料來製造機體,日本的技術力也不允許軍方發展如美軍那種馬力更大的引擎,因此也不可能開得動。又由於「零戰」的材料過差,因此容易被美國軍機打穿而擊落,飛行員的生命遂非常沒有保證。
這幾項弱點的存在,使日本飛行員的生命形同消耗品。因此日本會在戰爭末期採取「神風特攻隊」這種自殺戰略並非意外之事,而是「勞動密集」的戰爭進行模式的必然延伸。而這部電影所要傳達的「遺憾」,正是在譴責當時的日本放棄改良戰鬥機並消耗飛行員生命的那種選擇。
二、歷史學家田中正俊的戰爭體驗
雖然《零戰燃燒》無論如何還是在為日本侵略戰爭塗脂抹粉,然而該電影以「零戰」技術史為主線的敘述手法,卻從側面體現了日本侵略戰爭的限制,同時也體現了明治維新以來的日本的限制。雖然這部電影的意識型態使其透露出來的這些消息非常有限,甚至使這些消息扭曲成「追慕」侵略戰爭的媒介,然而進步的歷史學者卻有能力揭破這些虛像、直逼事物的本質。在台灣出生的日本進步歷史學家田中正俊(1922~2002)就是這樣一位偉大的歷史學家。
田中正俊出生於當時正在日本殖民統治之下的台灣台南,就學時返回日本,1943年進入東京帝國大學(今東京大學)文學部史學科,但同年就因為日本兵源不足,而被當局以「學徒出陣」名義徵招入伍。「出陣」二字,本來用於前近代的武士身上:因此「學徒」(學生)與「出陣」的合稱,多少包含著官方對學生特別的奉承。「出陣」二字是連此前真正「出陣」的日本士兵都沒用上的字眼。然而田中這些「出陣」的「學徒」很快就遭遇到了奉承的真實代價、面臨了戰爭的種種殘酷場面與慘重死傷。田中本人也是九死一生,僥倖得活。戰爭結束之後,他返回日本,繼續完成學業,成為著名的明清經濟史專家,同時也成為一位進步的反戰人士。田中正俊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經歷細緻地記錄在他晚年撰寫之半自傳回憶錄《戰中戰後》(田中正俊,2005)之中。但該書最特別的地方是,他也試圖從其實際經驗來驗證理論,特別是一九三○年代前後發展起來的日本馬克思主義經濟學派──講座派及其代表人物山田盛太郎──的理論。
三、落後的武器與日本資本主義的性質:以「四一式山炮」為例
日軍使用的「四一式山炮」是田中服役期間常見的一種武器。這種武器改良自十九世紀末期的義大利火炮,先後在甲午戰爭、日俄戰爭中先後得到局部改良並使用,並在明治四十一年(1908年)的改良後定型,故稱「四一式」。這個基本上是舊式武器的「四一式」有何代表性?服役期間的田中只注意到這種武器因為不再製造而不可能繼續使用。直到他退役返回校園,讀到了山田盛太郎撰寫的《日本資本主義分析》(1934)才發現山田竟然早在1934年就從這一武器提出深刻的說明。
田中總結山田的見解指出:「山田盛太郎氏寫四一式山炮,當然不是為了對四一式山炮本身作技術史的解釋,而是要從長年製造這種舊式武器的事實來說明,以犧牲科學技術的進步改良而形成和支持著的日本資本主義的特殊性質,以及制約著日本資本主義發展的各種條件,從而對作為它的基本產業的軍火工業作出清楚的分析。」(田中正俊,2005:72)
「據山田氏所說,日本資本主義是以在日本地主制(半封建的土地所有制)下的半農奴制零星耕作的農民為基礎,並從那裡產生半奴隸式的工資勞動者為勞動力的半農奴制的資本主義。因此,對於這種脆弱的、特殊的日本資本主義來說,由巨大的國家權力、軍事機構造成的軍事工業,作為關鍵產業便成了它的基礎。因此,日本資本主義是『軍事的半農奴制』的資本主義,而且這種軍事工業集中地表現著日本資本主義的特殊性和脆弱性。」(田中正俊,2005:72-73)
「據《日本資本主義分析》一書指出,日本資本主義的這種脆弱性決定著日本軍隊『海陸裝備的制約』和它『活動』(戰略、戰術)的『特殊制約』。它表現在『對飛機、坦克、裝甲車、機關槍等向新式武器轉型,同時對新式武器水平的對應制約』,進而在戰術上,由於『軍隊機械化程度低』,導致『實行密集化作業和注重夜間操作』。」(田中正俊,2005:73)
山田盛太郎的理論很快就在後來的日本侵略戰爭中得到驗證,日本軍隊之所以必須針對珍珠港進行凌晨偷襲,正是因為他們如果不在昏暗不明的天色中進行突襲,日本的軍事裝備就不可能取得勝利。也因此,日本之所以也意圖在對華侵略的場合中「三月亡華」,正是因為如果不速戰速決,日本的有限軍力也不可能支持長期戰爭。
而像「四一式山炮」這種放棄科學技術的改良並「通過殘酷役使低工資勞動者」而長期、大量積累起來的舊式武器,只能在戰爭的長期進行中逐漸被消耗。「當著這些積蓄消耗淨盡之後,是不會再製造的,因為它們對戰爭已經不能發揮任何作用了(然而,直到1944年8月為止,我們還被驅使在這些『遺物』的操作訓練上,向國家勤奮地獻上徒勞的服務,這只能說明決定上述軍事工業的日本軍事機構本身犯了巨大的時代錯誤)。」(田中正俊,2005:73-74)
四、媒介一切罪惡與災難的資本主義
直到現在,戰前日本資本主義的性質仍是學者們所關心的話題。日本學者杉原薰認為,一九三○年代爆發的中日的戰爭,乃是日本資本主義在國際分工中的特殊位置以及國內土地狹小所致。他認為,日本資本主義的特色是以勞動密集的技術為基礎,而歐美的資本主義則以資本密集、資源密集的技術為基礎。當日本試圖在三○年代發展重化工業、試圖獲得由上海紡織業資本家與國民政府所支配的華北棉產,就出現了向中國東北、華北侵略的動向。加上日本國內地租高以及比國際標準還低的農村生產力,致使農村人口的購買力低落,所以國內市場狹小,因此日本資本也只能向外尋求市場。杉原薰總結認為,三○年代日本對外侵略的原因,就是因為以勞動密集為基礎的日本資本主義與歐美資本主義在生產力上出現日趨擴大的差距,而日本不願屈從這種國際分工所導致的。(Sugihara, 2003: 101-102)
對於日本資本主義的性質,還有很充分的討論空間。對於曾經被日本侵略的我們而言,尤其如此。然而田中正俊對於「戰爭」與「科學」的解釋,卻更鮮明地體現出資本主義如何成為一切罪惡與災難的媒介。這些罪惡與災難的受害者不僅僅是被日本侵略的各國人民,同時也包括了日本人民在內。就像一個死在戰爭中的日本學生所說的:
為什麼日本人的死,只有日本人悲傷?
為什麼別國人的死,只有別國人悲傷?
為什麼會這樣呢?
為什麼人類不能同歡樂,共悲傷?(日本戰歿學生手記《聽,海的聲音》)
引用書目:
Sugihara, K. (2003). East Asian economic development: A long-tern perspective. In T. H. Giovanni Arrighi, and Mark Selden (Ed.), The resurgence of East Asia : 500, 150 and 50 year perspectives.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田中正俊(2005)。《戰中戰後:戰爭體驗與日本的中國研究》。廣東:廣東人民出版社。
本文轉載自「兩岸犇報」第六期 200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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