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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完整版) 

 林鴻鈞/攝影 吳思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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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第一次舉牌,讓我產生迷惘。這是哪裡?巴西一年一度狂歡作樂的嘉年會上?美國好萊塢的電影攝影棚中?麥克傑克遜MTV的實景拍攝現場?2004年台灣總統大選的政見發表大會?情況有些複雜,我正穿越一張警察制服所織成的藍色蜘蛛網,難道是天還沒亮...
  天還沒亮,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使大地陸沈,連紅燈都快看不見,一個人一部機車在寒氣森森的台中港路上飛馳。我深怕六點半之前趕不到集合的陌生地點,心裡嘀咕嘀咕。早餐還沒吃,昨晚只睡兩小時,意志萎靡。我不斷後悔自己的魯莽行為,溫暖的棉被所築成的小巢穴也還在耳邊輕輕地呼喚,等待著我的歸來,畢竟這是多年來第一次清晨五點半離去,它一定很不習慣。迎面撞擊的寒霧,有一種令人迷惘的味道,使我連續打了三個噴嚏;路燈剛熄,霧色茫茫,太陽又未升起的街道,一直在告誡著,這是條錯誤的道路。情人節剛在昨天渡過沒有我的浪漫,而今晚的元宵節肯定不會有我的祝福。我要到台北市中央健保局大樓前的廣場,參加「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戰爭」的抗議活動,想起來有點悲情。現在是西元2003年2月15日清晨6點20分,我正在等紅燈,準備轉入從來沒去過的工業區一路,沒有人跟我並排。忽然想起兩天前一封寄給朋友的依妹兒,...,
  「按階級分,小資產階級溫情主義者的我,最近被兩件事困擾著。一是情人節快到了,電視新聞不斷提醒我沒有情人。一是美國要攻打伊拉克了,我該如何阻止這場戰爭。
(很可笑吧,而且我是認真的。)(雖然愛情與革命是很難並存的,不過重要性應該是等同的。)有朋友給了我『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戰爭』活動的訊息,我想,至少我可以去告訴老美我的意見。」
  不管是缺乏愛人或是一觸即發不正不義的戰爭,都困惱著兩天前的我。愛情是需要緣分的,總無法強求;而要以戰爭去求得和平,總是不可能達成。這麼簡單的道理,老美怎麼從來沒有明白過,於是當朋友德淳約大家去台北「打仗」,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參加的抗議活動;只是現在肚子很餓。綠燈亮了,機車轉過工業區一路。一到約定的7-11,趕緊買了雙份的早餐,才吃了好狠的一口,德淳就打手機給我問我在哪裡。雲層以及濃霧所包圍的天空,慢慢透著灰色的光。
  光線依然有點灰濛濛,讓我不清楚自己在哪裡。我在哪裡?我正在中央健保局前,有點不真實,我在作夢嗎?胸口貼著反戰的標誌「No Blood For Oil」,底下還有一橫行小字「反對美英侵略伊拉克戰爭聯合行動」,紅底白字,相當耀眼。我的右手戴著白手套,上面貼著一張小小的白色圓形紙張,畫著一個似乎是選舉時蓋在選票上的圈圈;這是配合呼口號時,舉起右手來抗議的標誌。
  穿著五顏六色的抗議群眾,有五、六百人橫亙在我面前,真的是「形形色色」!從國籍與語言來區分,有台灣人、中東人、印度人、菲律賓人、美國人...還有些從臉孔很難判斷的混血兒。
  他們的打扮都很外星人,最特殊的大概是一位黑髮的「阿豆阿」,戴著斗笠,手上拿著篩子,邊緣有兩條細繩繫在脖子上。竹子編成的篩子有著花生、香蕉、橘子等水果,肩膀背著一個大木板,上面寫著「FOOT NOT BOMRS」,
臉上是一張正掉下一滴黑色眼淚的白底小丑面具。他拿著盛滿水果的篩子在抗議群眾面前推銷,沒人捧場時,大概拿的太累了,乾脆拿掉面具,剝了一根無奈的香蕉。他邊吃邊遙望主持人的慷慨激昂,身影有些疲憊。  或許我可以幫助他的,就是跟他要根香蕉,減輕他脖子的負擔。這也表示我贊同他的理念:只要食物不要炸彈。有點害羞,我不太擅長這麼做,更何況他對我充滿感激的眼神;我挑了一根肥美豐潤擁有金黃色澤的大香蕉,咬在嘴中,竟有股世界和平的芳香。
此時耳邊響起兒時卡通「無敵鐵金剛」的配樂,歌詞好像是...。
「這是非法集會,請儘速撤離」警方第二次舉牌。

  很多事情隨著成長總是折磨著我…
記得小時候,大家都喜歡無敵鐵金剛,因為他是代表維護正義與和平的英雄。只要有他出現的地方,就有勝利與光榮。他永遠是對的,不曾犯錯。惡魔黨那批人,長的獐頭鼠目,不是下巴太尖,眼睛太斜太細,就是說話的聲調像是被砸爛中的鋁罐瓶子
  他們的衣著也邪裡邪氣,常是一套連身長衣,上面有著被污水暈染開來的圖形,彷彿是精神病患的造型。但隨著年紀的增長,我發現這個世界往往很難找到極惡或極善的典型。更令人驚訝的是,表面上的善,潛藏著數不盡的利益與慾望的糾纏;而被人指責的惡,形成原因又是來自於這個善。惡魔黨被論述為「惡魔黨」,是來自於與無敵鐵金剛的對立。惡魔黨雖然每次都打輸,可是它還是不願意屈服於無敵鐵金剛,不願意當他的小老弟,所以只得扮演一個老是被欺負的「壞人」。今日美國自封為全球的警察,現實世界裡的無敵鐵金剛,但我們的人生是卡通嗎?
如果我可以明白這層道理,如果真有偽善非正義的事發生,我敢挺身而出嗎?家裡的被窩太溫暖了,我常常只是視而不見。
  我在那裡遇到PHIL,一個很久不見的美國朋友,彼此都很驚訝會在這個場合見面。他問我是否像伍迪愛倫的電影BANANA的男主角,為了追求一位偏激的左派女孩而來到這裡。我哈哈大笑,回他當然是囉,信仰左派的女孩總是比較開放,說不定還有機可乘。記得前晚要來的時候有點緊張,告知在台北當雅痞的弟弟要他來幫忙,說我要到台北「抗美援伊」。說了好幾次,他還是不懂我這文弱書生跑來跟人家湊什麼熱鬧,甚至懷疑我的努力只是白費時間。只好簡單說,我是來台北認識一些漂亮的左派女孩,聽說他們在性方面,總是特別開放。說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笑的時候有點悲哀,我們是在台灣資本主制度豢養下的年輕一代。
  由於是第一次參加,我跟PHIL談起我的疑問。我們為何要在自家醫院門口前旗鼓宣揚,大吵大鬧地抗議美國政府,而不在美國在台辦事處?要是吵到正在開刀的醫生與需要休養的病人,那該怎麼辦?又比如為何抗議的時間會選在禮拜六,週休二日的美國人根本聽不到?我解嘲地說,「都怪我們的政府太保護你們美國人了,連抗議的地點與時間都被限制。」
「是啊,你們不可以去,而我可以。」
「那你走進去辦事處,幫我們抗議。」
「啊!那不行,那不行。」
我本還想問他為何不行,但我想起他在台灣只是一個外國人,要是參加抗議活動,恐怕會被迫遣返回國。但是我剛剛到中央健保局借用廁所時,一個右手拿著尿袋左手拉著管線的老人,用著無力的眼神看著我身上鮮紅的反戰標語時,我不知要如何解釋我們粗暴的騷擾。
為何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城市?
  還是我的朋友勇敢。他們是德旺公所的藝術家,一下車就變裝為四個戴墨鏡、穿白衣的盲人按摩師。在中央健保局前,當各路人馬輪流在宣傳車上表達他們反戰的決心時,這四位喬裝的盲人排成一縱隊,走向警察所堵成的藍色高牆,目標是美國在台辦事處。第一位盲人按摩師右手拿著柺杖摸索前行,左手平放著一個喪禮用的大相框,詫異的是原本該放照片的地方是一片空白;後三個人的右手都搭在前一個人的肩上,左手撐起三把大黑傘。當他們前進時,一種與這個都市不協調的景象產生了,白衣飄飄,三隻巨大的黑傘矗立天空,彷彿是出殯的隊伍,哀悼這個反應冷漠的城市。
  
可是警察們並不領情,他們保護著美國在台辦事處的每一吋土地,連公共空間上的人行道都不肯放行。但聰明的藝術家們總有對策,他們乾脆坐在自備的塑膠椅子上,穿著白色醫療制服,戴著黑色墨鏡,前面鋪著一大片用紅色尼龍繩所織成的布,面對一群高大站立的藍色制服警察。這形成四朵白色的浪花與一片藍色大海對峙的畫面,中間則有一條紅色的暗潮。四朵白雲與一片藍天的拉鋸戰,交錯著深紅的誤會。
  每個警察的手交叉在背後,手上握著一根長約50到60公分褐色的實心木棍,一看就是那種一敲到頭就可能會打開死亡大門的鑰匙。我覺得很害怕,流血、暴動、死亡、擔架...這些畫面一直出現在我的腦中。如果真的發生,我根本沒有能力去應付這種事。我該怎麼辦?我要如何協助我的朋友呢?跟他們一起衝嗎?還是往後退?我也要動手打警察嗎?警察也是兄弟姊妹啊,而且打他們有什麼用?這麼簡單就可以阻止美伊戰爭嗎?...唉!我會有這麼多的疑問,只是一再證明我的軟弱。
  在白色醫療制服與藍色警察制服的對抗下,在紅色激流要淼漫開來的緊張氣氛下,我看見有一道光將他們區隔開來。我告訴自己,我的角色很重要,一定要保護他們。我正穿梭一張警察制服所織成的藍色蜘蛛網,心臟鼓動的很厲害,依舊沒有看到今天的太陽。
  接近正午,在反戰宣傳車上的主持人向大家宣布說,「再過五分鐘,警方就要舉第三次牌了,我們現在一起來繞著中央健保局前的廣場跑步,一邊跑,大家一起跟我喊這個口號,作為今天抗議活動的結束。ONE TWO THERE FOUR,STOP THE BOMBING STOP THE WAR。FIVE SIX SEVEN EIGHT, WE DON'T WANT THE FUCKING WAR。」 大家情緒激昂地繞著小廣場跑,人擠人都連成一個圈了,眾人的奔跑像是地牛翻身,但獅子吼還是無法將天上的雲層震開。我看見,中央健保局大樓上有人將窗戶打開,比手劃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各位,我們由於時間的關係,抗議美國侵略伊拉克的活動就到此為止了,謝謝各位的參加。」主持人說。
警方果然很準時的舉起第三次牌,我們也就乖乖地準時走了。這是一場很溫和的非暴力抗議活動。成功!
  回程的路上,只剩我跟德淳在剛剛通車的中二高上,沒再看見早晨瀰漫的霧氣,視野遼闊,前方是一片翠綠的小山坡。我跟他坦承,整個活動我都很害怕。德淳回說:「我以前也跟你一樣,那是因為鬥爭經驗不夠,以後多參加就好了。」我心想,鬥爭經驗不夠?還要多參加?我的天啊!
「你看前面的風景很漂亮。」他忽然說。
「對啊!很美,該怎麼說呢!」
「台灣的草地大多是綠成一片,沒有層次感。你看這一塊草地,好有層次感喔,先是綠色,再來是微黃的,然後是黃色的山坡。」
的確好美,我們今天走了一條沒走過的高速公路,才發現台灣有不一樣的景觀。轉身一看,夕陽也正透過雲層散發著無限柔和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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