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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礦工口述歷史(8) 

第五章 老礦工口述訪談 第一節 台陽顏家礦工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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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礦工口述訪談

第一節 台陽顏家礦工訪談

(一):李春發、及其朋友3人

  李桑是爭取塵肺症補償的地區礦工代表之一,接觸敬仁的時間比我還久,也接受過許多人的訪問,有一次他帶其他礦工來敬仁詢問給付程序問題時,隨口提到從前因為公司欠薪而罷工的事,勾起我欲訪問他的念頭。
  一下平溪車站,看不到據說就在車站附近的中華路,附近徘迴許久,才向賣早餐的店家詢問如何去中華路,「中華路xx號,有在這邊嗎?你要找誰啊?」「喔,李春發,妳往那邊走上去就可以看到了。」幾次的訪問經驗都是這樣,人際交往的關係才是村落的地標,鄉民老早在戶政規劃前就已安頓在山邊的小聚落,世代更迭伴隨著政權轉移,形成一個個內繫半封閉的鄉鎮。
  沿著路走上去,才發現是一條山路,門牌差了一號可能就從此地到彼地,約莫繞了二十幾分,才看到李老坐在小土地公廟旁等候多時。不免想起那些為了塵肺症給付而來敬仁請求協助的老礦工,位居交通不便的鄉鎮(平溪還算好的呢!),每每為了微少的給付金額舟車勞頓來到萬華實在辛苦!

一人入坑死 不去死全家

  一同受訪的還有其他三位鄉鄰,昔日的同事,那時候換礦流動的情況普遍,同庄的人或多或少同坑工作過。這四人都是本地人,父親都是礦工,13、14歲就入坑。從有日本做到沒日本,對日本時代的印象不錯,因為那時日本政府鼓勵從礦,配給米糧時優先配給礦工。且他認為當時顏家聘請的日本管理者比較公平,不會貪污。
  我簡單說明來意後,李春發拿出日曆紙嫻熟地畫出斜坑內的情況,特別說明礦坑內的通風問題。每個KATA都會有風門,出風坑口有抽風機,風就隨著礦脈的深度卷動礦層內的各種空氣、石粉、碳粉等等,有時碳粉多到目不視人,使得在裡頭工作的礦工長時期(有時一天工時十幾個小時)吸入這些東西而累積塵肺症。他還拿出一些礦場安全的教育課本及相關法規,我提到說書本和法令規定很多,但實際上是否如此?李春發表示:「現實上才不是那麼一回事,公司一想到要花錢就什麼也不願改善了。每次礦務局的人來視察,都是直接帶到酒館,官員拿出空白的本子讓公司填寫,根本對工人一點幫助也沒有。」

怨嘆監督不正 欺負工人

  提及礦坑內的人際關係,台陽的礦場工作有的是工頭,有的是直接工,他認為當小頭的要和監督熟悉且對工作內行。公司的編制有監督、督察員、保安、指導員(領班)、工頭、工人,薪水依台車來計算,由監督決定該台車值多少錢。他們說到這個就很有情緒,「一車煤炭常常被扣錢,因為剛運出來有含水會比較重,監督會自行扣掉水的重量來算錢,例如10斤重扣3兩等等。比較有天良的監督會比較公平,不好的監督就會吃古意人的錢;產量多成績好時也會落價,總之給多少薪水都是看監督的良心。」他們對工作的不滿多針對監督來,我們提及老闆時,他們會糾正為監督,認為老闆其實不知道這些事。「礦場多是監督歪哥才會倒啦!」
  不過台陽發薪比較穩定,只有幾次遲發薪水,因為公司週轉不靈,或是監督歪錢。如果欠薪,礦工如果會跟小頭借錢,有時借100元會扣20元的利息(不確定),或是周邊的商店也會借錢(註:因為他們都是世居當地,有些礦工家屬會自行經營小店,和工寮附近的情況不同)。
  早期坑內也有女工,他認為是因為外國人看到這種現象,施壓力要求政府改善才禁止女工入坑。女性在坑內做的事情稍稍不同,例如顧風門、搬運煤炭、推台車等等,日本時代如果男工一天3元,女工大約1.5元。當時若有100個礦工,裡頭大概有30個女工。

薪水太低難度日

  曾有好幾次罷工事件,因為工人不滿薪水已經低到無法度日,例如「一台車原本有300多元變成一台車100餘元,賺無就不去!」。當時有一些工人就沒去上工,公司叫警察來抓人,我聽到這裡,好奇地詢問他們當時可會害怕,李老表示他們也不怕,因為當時警察也少,才3、4人。雖然公司的規定是3天沒上工就退保,但許多人都沒去,「公司也會怕沒人幹活,整個起來就不怕!」,李春發一語就道破工人集體力量的重要性。後來監督來勸說,公司也會調高薪水,但也只改善幾個月而已。我想這樣的情況是因為薪水的收入連維持勞動力再生產都不夠,在這種情況下,工人寧可“在家休假”。
  對工會沒什麼好感,認為他們只爭取自身的利益,所以也不會冀求工會主持公道。不過當我問及這些爭議事件發生的時間點,原來都是在戰後,「日本時代不敢罷工啦!」

晚年生活

  這幾位礦工都是民國70幾年退休,只有一位做到民國82年,他們都只有領到勞保老年給付,公司沒有額外給錢。李春發還有參與1992年文山老礦工爭取退休金的行動。
  後來當然會聊到塵肺症給付的種種問題,他們很不滿之前明明是用症度來判斷,如今卻用吹氣,吹氣常常造成礦工的不便。#


台陽礦工訪談(二):楊寶臨

  楊家坐落在平溪車站旁略微高起的坡地上,住址雖寫著中華路xx號,但是平溪的路不像城市的道路規劃清楚,總是一番蜿蜒曲折,直至耐心用盡才在不經意間瞥見目的地,好幾次幾乎想就身旁的老先生老太太做訪問,怕是唐突點嚇著人。不過平溪在煤礦業衰敗後繼之興起懷舊觀光熱,生人進出倒也不足鄉人為奇,這才稍稍平衡這趟羞澀的訪談之行。
  楊老先生親切地招呼我們入坐,屋外是亮天映照著傳統紅磚屋,屋內是幽暗透著黑木桌椅,但是長日待在坑內的老先生渾然不覺室內光線的黯淡,滔滔不覺地進入回憶……

家計困難 舉家從礦

  父執輩也從礦,其父3、40歲時因不明感冒致死,我們問起對父親從礦的工作內容可有印象,他笑說:「父親早出晚歸,影子也沒見著,小孩子哪知他在做什麼,還不是自己跟著進礦後才知道死活。」15、6歲時跟著在坑外學推台車,後來要去當兵,正逢日本戰敗、台灣光復於是取消一切徵兵;他就到礦坑外蓋工寮,學做土木但沒學出師。「那時後老爸去世要賺錢補貼家用,大家都說坑內推車比較好賺,於是他白天蓋工寮,夜時去礦坑內推車,那時才比較了解坑內的情況。」母親也在大和坑口工作,家有兩兄弟四姊妹也在礦場工作。

艱苦抵性命 職災是家常便飯

  他待過好幾個坑,像是菁桐、新平溪、大和、永昌,那時候因為菁桐坑太深熱,「菁桐坑去挖到海,雞蛋丟下去五分鐘就熟了,人坐在那裡汗會自己流下來。」於是換到其他坑,多半因為坑內的工作條件與福利待遇問題換坑。後來礦工的流動率較少,因為勞保不能輕易更換。
  曾目睹兩次爆炸事件,都是在新平溪礦,一次是放炸藥時火石引爆;另一次是馬達沒油壞掉,電工來修理時引爆。當時濃煙密佈,要救人也困難,停工了幾天,那次之後公司才發救命器(個人急救用氧氣呼吸器)。有時天車線超載,接頭斷掉,天車還會撞到一旁的路工。另外在取炭時比較沒有人想做,因為要爬高攀在岩壁上採炭,一手拿著十字鎬採,一手擋著石炭避免打到頭部,但嘴巴還是充滿石粉,如果煤炭卡住就更危險了。大家最怕瓦斯和冷磺了,冷磺出現時,眼睛看不到,聞聞就會睡著,跑越快跟越快。做了20幾年的掘進(碰坑、放炸藥、清石頭),常常吸入許多煙、石粉,公司有發面具,工人們就用水沾濕面具,雖然不舒服還是帶著,但是效果有限。或是小頭叫工人在旁邊清地面,頂上的木頭就突然掉下來,後來礦務局就發安全帽、安全燈取代之前的布帽、玻璃罐。礦坑內不能帶煙火,入坑前還要驗身檢查。在坑內會和『兄弟』對話,例如要放炸藥時高喊:「兄弟,要爆炸啦(一方面提醒同事)」、「大哥,別這樣!」
  總之,他認為職災是水火無情,但有時也是公司的責任,例如電工那麼少,但礦場範圍大,很多事情只好靠工人自己注意。

工作條件

  小頭管理一班約十幾人,工作前和公司討價還價,一個kada可出幾支,一台車約多少錢,派工後他要維持生產秩序,之後紀錄每個人的工作量。他提到小頭吃錢的例子,某人只做了3尺卻被寫成6尺,那個人就不敢給大家看工資卡。監督很有錢,他認為煤礦就是這些人吃錢才會敗掉,反倒覺得老闆是有福分才能經營煤礦。
  工作時間輪二番,早上7點-下午2點 –晚上8點,通常只有打水等雜工才輪三番。「二十幾歲父親過世時,為了家計,連做兩番,帶兩個飯包上工,飯襯著黑粉還是照吃。」,「工人通常不想作夜番,薪水沒有比較多,那時交通又不方便,又暗又冷;但是趕產量時,公司強迫工人連續做兩番,連水跟飯丸都幫你準備好,工人抗議後,才用兩組人兩個小頭。」。在坑內沒有休息時間,做到差不多時就看做幾台,做到產量夠才出坑,如果炭出不來還是得繼續做。在坑內下炭等台車時很痛苦,因為花很多時間在等待。
  「台車算錢時會被扣錢,例如一車200元被扣80元,也不知為何被扣。有一次欠五個月的錢公司說是週轉不靈,當時罷工2、3天,於是公司暫時先借錢給工人或是先發幾成薪。」,聽到這裡我頗為疑惑:如果公司有現金可借錢,為何不當做薪水發出去?聽說瑞三礦坑曾有罷工一個月的事件,也是為了欠工錢。民國4、50年時,不知是工會還是工人爭取到假日也有薪水,但是只依勞保的投保額度計算,那時候都是用最低薪資,而且有時公司根本就欠薪。#

另一位女礦工

  訪問楊老先生時,有位50幾歲的婦女遠遠望著我們,結束訪談後,我走向前方跟她打招呼,只是她揚起嘴唇,欲言又止:「妳們敢是記者?」沒來得及澄清身分,就聽到一連串訴說中年失業之苦。原來她17、18歲時跟著父親入坑,在坑內做雜工,礦場收閉後就當家庭幫傭,進來政府開放外籍女傭,使得就業更加困難。每一次從平溪輾轉到大台北,搭乘陌生又複雜的公車或捷運只為尋覓一份微薄的工作,但是聽到雇方開出一萬多餘元的薪資兼超長超重的工作內容,即便她謀職心切也不禁卻步。
  我試圖想聊聊從前當女礦工的經驗,她卻不願多談礦坑內的事:「都是過去的事了,沒什麼好提,現在最要緊的是沒頭路,你們外面的人訊息比較多,多幫幫我們吧!」,不過她還是撩起褲管和衣袖,露出過去工傷的疤痕,彷彿那是對過去經驗的唯一紀錄。#


台陽礦工訪談(三): 江金土

  提到十分,不得不想起沿著街巷蜿蜒的鐵支路,火車緩緩從兩旁的住家駛過,初次來訪的我頗感驚奇。原來這是早期顏家興建專用來運送煤礦的鐵路,煤礦衰敗後才漸漸變成觀光火車的景點。往裡頭走進去就可以看到一排排青色建築,似乎是工寮吧!
  江先生就住在這裡,是公司撥給台陽職員的宿舍,工寮早就破敗了,因為有些職員搬走,工人才得以遷入;雖說是〝職員級〞,但走進裡頭仍覺狹窄,比起外頭滿山滿野的寬闊,室內的侷促彷彿是老礦工生活的寫照。不過每一間職員宿舍都有門牌號碼,這可是大優惠,因為工寮往往是多戶人家共用一個門牌,幾家老小都淹沒在唯一的名號裡。

外地人找頭路

  他是台東人,民國34年時在台東工作一個月只有30元,聽到朋友說北部礦場有工作,作礦工一個月卻有100元,當時為了還債款,跑來新平溪作,「不過來之後看到礦坑嚇了一大跳,一座山就兩根柱子撐著,好像隨時會塌下來。(建基的礦工也是如此描述外地工的反應),雖然很害怕還是得進去工作,想說賺一筆錢就要離開,不過做久了還是留下來了。」

坑內環境

  新平溪有1200米,9個KADA,愈下層的kada風抽不下去,溫度愈燒熱,4、50度左右,「工人一下去就要趕快上來淋水,不然會熱死,即使那個kada能出六台車煤,工人大概只能做一半。」。坑內空氣不好、塵肺多、高溫、空間小,他怕我們聽不懂,比手畫腳說明:看手握拳和手掌攤平的差距、腳掌能否通過的距離決定人是否鑽得進去。礦工每天上工必備十字鎬、頭燈帽、便當和3公斤裝在塑膠桶的水。後來雖然採用機器挖煤運煤,但若遇到較窄的坑,機器還是會堵到岩壁,總之很依賴人力。

薪水與工作時間

  剛開始作掘進(民國69年掘進小頭一台車3元),後來換成採煤,做了幾年以後升為小頭,小頭的薪水較高,例如100元比工人70元。有的小頭只是指揮工人,但江先生若遇到比較難做的部分會跟工人一起做,例如每次要出煤炭時,需要許多台車跟著接,煤炭才不會掉下來阻塞通路,造成通風不良。
  小頭的薪水由公司給,小頭發薪水給掛下的工人(約16、7個)。有時公司沒發錢,江仍會拿錢出來,俟後公司在補給他。新平溪曾有3 個月欠薪的紀錄,江認為是公司週轉不靈。平日公司不借錢,工人若是錢不夠用,不是跟朋友借錢、標會就是跟商店賒帳。只有公司欠薪時才會借錢,江:「你有做到那些工作,公司才會借錢,公司聰明的很,不會讓你沒做還借錢!」;我:「可是欠薪本來就是公司的責任,怎麼不發薪水還能借錢出去?」。民國六十幾年,半月薪大概1200元(一天100元),小頭薪和工人薪比例2:1,新平溪約有700多人,十幾個是監督,幾百個小頭,小頭把薪資卡送給監督,監督會決定薪水多少,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監督。
  至於工作時間,輪班時間有三番:早上七點 — 下午三點 --- 晚上九點 --- 早上七點,江家有四個小孩,上有父母,為了養家有時一天做兩番,所以半個月工時多到20幾番。#

台陽礦工訪談(四):詹己任和其妻

詹可以算是本地人,從小就住在十份山區的偏遠深山處。家中沒有任何田地,靠山吃山,作個採礦人,幾乎是唯一的選擇,幾個兄弟也都是礦工。十三歲起,就開始下礦,大概是民國34年,直到82年才退休,將近50年頭呢!領了七十多萬的退休金,其實該說是勞保給付金,雇主並沒有付一毛錢,「哪有可能領到頭家的錢,頭家是不給退休金的。」
  問到當礦工很辛苦,有沒有想到去外頭打拼,或者改行作其他差事,兩人一同靦腆笑稱,「家裡一無所有,交通又不便,想翻山越嶺地到外地打拼談何容易。」,到十幾歲時也因為礦工辛苦,而時常轉換工作。那時作的是鐵路建築工,「就是幫台陽蓋這支平溪線啦」,工作不見得比採礦輕鬆,薪水卻較低,「一天工資不到一塊錢,買一斤米都不夠。」,當時又正值通貨膨脹,「礦公司給的工資是一天工一斤米,所以沒幾個月,又回頭採礦了。」
  做的是煤礦工,礦內的工作是主要採煤,但是,實際上每一項工作都做過,也必須懂得作,13歲就入礦,年紀算小,薪水是比其他大人少。再問到薪水差異程度,並沒有進一步回答,我感到,要受訪者以數字回答時,反應總是有點遲疑,似乎覺得那樣的數字對訪問者而言,不容易理解,或許是受訪者曾歷經幣值混亂......。不到二十歲就當起小包頭了,他描述一般礦坑包租狀況,大概是向礦公司談好包一個礦的價錢,再找其他礦工一起來作,「就好像蓋房子的包工程一樣」。詹不認為小頭需要什麼特殊條件,只是自己的人面廣,比較容易找一群人一起工作採。
  一入礦,自然有具經驗的礦工帶領學習礦內勞動,礦內也有其他差不多年紀的礦工,詹似乎不認為,這樣的年紀就是"小孩子",他表示「在那個年代,十幾出頭歲就要幹活養家的,大有人在,自己並不特殊,只是領的錢比起其他礦工來得少,跟坑內的查某工差不多。」提到礦坑內的女性,詹表示,當時女性入礦並不多見,作的也多半是雜工,過沒幾年,政府就規定女性不得入礦工作。至於礦坑外工作像選煤、洗煤,則十之八九都是女性從事,而且工資也比較坑內低落許多。一般說來坑內的男女工資差異大概是女性只有男性的一半,至於坑外女性就大概只有坑內男性的1/3強,而且坑外女性的薪資是領月薪,坑內則為計件制。
  詹在礦坑之間流動的經驗相當頻繁,例如台陽、瑞三、益隆等等,他還保留許多勞保紀錄單,顯示曾經待過的礦坑不下十來個,但流動範圍不大,到南港算是是比較遠距離了。詹描述在南港採礦時,住的是公司免費提供的工寮,妻小也跟著搬進工寮,頻繁的工作流動,難免影響到家庭生活。我問詹妻覺不覺得辛苦,他微笑指著詹「他比較辛苦啦,不過總是要賺所費...,那我就負責料理家事和帶小孩。」
  問到工作時間和輪班制,詹的回答「作炭坑的反正就是天天要做,要多賺一點錢,就做久一點,一般礦坑最晚的工作時間到晚上11、12點,若真正欠所費的人,就從早做到晚,作多少賺多少。」就像其他受訪者,詹也覺得這樣的制度讓工作比較自由。以採礦為例,詹一天約採兩台車的煤,薪水原本是個別計算,「大約是民國六十幾年後,在瑞三礦時,則是兩人一組,好像是因為瑞三礦災後才改變制度,為了兩人一組在緊急救難時比較有照應。」
  薪水同樣也是十五天發一次,沒有現金時,同樣有工資卡可以到老闆開的福利社換物資,真的需要現金的時候,也只好去借,比較常向小包頭或者親戚、同事、鄰居們借。有時,即使老闆兩三個月沒發薪水,他也覺得老闆真的是經營有困難,沒有辦法計較。印象中沒有什麼所謂的勞資糾紛,詹說「反正覺得不好賺就不要去,改去其他礦坑。」當然也有發生『集體不想去』的狀況,這時間都會拜託領班幫忙說服『不想工作』的礦工回去工作,薪水當然也會好一點囉。而這種事情常常是隨機的,不見得要有人帶頭,「不過大家最怕老闆叫警察來捉人!」#
台陽礦工訪談(五):鄭金獅

  一桌女人在打麻將;三個男人就著電視機前不到一公尺的茶几上在喝酒;三、四個相互競逐嘻笑的小孩;煙燻、酒氣.....,剛走進這間四坪大左右的方正小客廳,眼見這侷促的光景,心中突生一陣忐忑,幸而,說明來意後不久,鄭金獅就從睡房裡走出來。不到60歲的鄭金獅,在不乏髮蒼齒搖的七旬或八旬的受訪礦工裡稱得上年輕,身材雖細瘦還算直挺,加上不容易顯老的五官,乍看之下,以為不過四五十歲,仔細觀察後,又覺得鬍渣、酒氣加上惺忪的血絲眼、亂髮,使他整個人寫滿失意和滄桑而更見老態了。
  他來自宜蘭,聽說平溪有礦坑工作,16歲就一個人來到平溪,那時大概民國47年左右,剛開始年紀小,薪水也比其他礦工低,一個月的薪水約四、五百塊。坑內作的工作是『石部(掘進)』,剛入坑時,跟著有經驗的礦工學,幾天下來,就能獨立作業,掘進工所需的炸藥得自己準備,工資以米計,且由一組人(大約五到六個人一組)均分。
  待過台陽、三光、台華等公司,「礦工一般都是一坑一坑換來換去的,我也換過很多家,但是我一定要去大公司。」他說因為大公司如台揚的礦坑環境比較好,曾經去過小公司,但覺得小公司的礦坑環境跟大公司比較起來又熱又窄相當難受,實在幹不下去。
  只是,大公司又好過到哪裡去了,鄭一天大約工作十幾個鐘頭,輪班制當然是有,比如說,早上七點到下午三點是一班,然後再到晚上十點左右,「最主要的,還是要看家裡要花多少就得賺多少,要賺錢就要多幹一些,賺錢是自己的事情!」
  問及坑內環境,他倒有點意興闌跚地反問我,既然之前已有不少的訪談經驗,難道不明白礦坑的不過是一貫的高溫、溼熱、狹窄、粉塵滿天,特別是石部更容易吸進粉塵。這時一個麻將桌邊的女人說「他的砂肺症很嚴重呢,但是到現在都還沒有領...」,只是鄭卻懶懶地揮揮手,不願多談。直到走出鄭家門,才從鄰居口中瞭解,鄭雖然年輕,但三十幾年的掘進工帶給他相當嚴重的塵肺症,雖然退休快十年了,也無法從事其他工作,目前尚有勞保在身的他,深怕領了塵肺症給付,就沒辦法再領勞保退休金,所以一直沒去申請。長期使用壓頭的結果,也影響他的聽力。
  再問到礦坑職災的經驗,鄭也只回應到無論爆炸或氣體中毒也是常事,似乎不願多談經驗細節。至於對職災的理賠制度公司,「那有什麼制度,都是看受害者自己有沒有辦法啦!,而且大小間公司都一樣」
  錢這麼少、環境這麼危險,難道沒有想向老闆爭取?工會呢?「作工人哪可能要求老闆加錢!覺得不好賺,就自己換另外一家公司,除非很多人一起不作或好幾天沒去了,公司有可能會加一點錢。」遇到公司發不出薪水的時候,只得借錢過生活,不過不是向公司或小頭借,公司也有工資卡讓礦工可以到福利社換物資,東西雖然比較貴也沒有辦法。至於工會,「靠工會無用啦,根本沒參加過,倒是每個月會扣會費」。
  鄭家包括同排約莫七八個門戶的住家,原本是台陽提供的工寮,以前一戶10坪大的地方要隔成前後兩間,供兩家人住,「一家人擠在一起,真的是只能睡覺用的房間,而且連睡都不夠,以前廚房、衛浴都是共用的。」現在,許多人都搬走了,所以鄭家將前後左右都打通來用,沒有付房租,聽說台陽後代對處理這些工寮的態度不一致,所以沒有積極地管理或收房租;聽說,隔壁村的工寮被地方民代買走,住戶被迫要搬走,鄭表示不怕,因為這裡是水源保護區,不能再蓋房子。#

台陽礦工訪談(六):李炳松

  十月四日早晨我坐捷運到木柵,車子離開了木柵,不久便來到了豆腐之鄉-深坑。數年前我初次來到深坑時,當地還可算是窮鄉僻壤,一副鄉村的模樣,如今已是高樓大廈林立,熱鬧非常,儼然已是台北市區的延伸了。車子到了菁桐坑,一群礦工的雕像,突然出現在我眼前,我便知道煤礦之鄉-平溪到了。但令我痛心的是一路上都是運廢土的大卡車,一部一部接連不斷,幾乎把整個公路都佔滿了,他們的目的就是到平溪傾倒廢土,也許再過幾年,平溪就要變成廢土之鄉了。
  車子終於到了終站平溪,一下車發覺平溪幾乎大部份都是山丘,只有沿著小溪的兩旁有極少的平地,當地居民大都住在這有限的平地上。我們稍是休息,便沿著山坡走上平溪火車站,原來鐵路比平地高出許,這樣也許溪水暴漲時,就不會淹到鐵路與火車。有趣的是鄉下的車站竟然與外界沒有任何的阻隔,我們沒有買月台票,竟然也可長驅直入,更有趣的是車站的月台竟然與一條馬路連在一起。
  我們沿著月台竟然走到了我們要找的中華街,不久我們終於找到了第一位探訪者,李柄松先生。李老生皮膚黝黑,身體還算健朗,但從他深沈的咳嗽聲,可以想見他的肺裡不太乾淨,也許這就是礦工的通病塵肺症。李老先生待人客氣,豪爽又健談,從他的言談中得知他是福建上杭人,民國十四年生,今年滿75歲,民國三十六年(1947)來到台灣,時年22歲,便在平溪定居,由於謀生不易,只好從事礦坑工作,又因為教育程度不高,始終沒有想過要離開平溪,到外地謀求其他工作。他後來在石底、文山、新平溪等多家礦場工作過,部份屬於台陽公司。他沒有做過小包頭,因為做小包頭須要人脈廣闊,當包下一個工程時,至少要能找到二、三十名工人,一起工作才能達成目標。至於換礦坑的原因,則是因為有些礦坑的工作會中斷,為了維持收入,確保生計,礦工都會換到別的礦坑繼續做。
  他大部份都做坑內採煤和掘進的工作,每天實際工作八小時,不包括進出坑道的路程時間。至於工資則是依採煤量,以每一台車為單位計費,如果車內有雜物則要扣錢,通常每半個月發薪一次。至於坑內的工作環境是比較惡劣一點的,礦主為了節省成本,坑道通常不會開得太寬,有些地方甚至僅有容身之處,有時工人必須採取各種姿勢勉強工作。最令礦工難受的,要算是坑內的高溫,有時甚至高達攝氏38度,礦工甚至要把服脫掉,赤身裸體的工作,女工有時亦復如此,這也可能是日後不准女工入坑工作的原因之一。
  由於礦坑坑道很深,內部的空氣與外界流通不易,必須靠送風機不斷的送入新鮮空氣,才能維持礦工的生命;採礦同時會產生瓦斯,如果濃度過高,產生致命危險,甚至會發生爆炸,煤礦的災變就是如此發生的,最著名的是民國七十三年一連發生三次的大型礦坑災變,奪去了數百名礦工的生命,當時曾經震驚一時,造成社會的普遍關切,認為台灣煤礦的煤層深、產量少,開發成本高,似乎沒有繼續開採的必要,台灣的煤礦業從此漸漸走上沒落的命運,聽說目前僅有台北縣三峽鎮及苗栗縣南庄一帶還有幾個小煤礦仍在繼續經營,不久的將來可能都要關閉了。
  至於工會組織一直是有的,但在戒嚴時期,工會通常只是官方的御用團體,協助礦方擬定生產計劃,或是辦一些自強活動激勵員工士氣,很少維護員工權益。解嚴之後工會組織蓬勃發展,但煤礦業已逐漸沒落,礦工紛紛退休或另謀出路,工會組織已無用武之地。#

台陽礦工訪談(七、八):廖仁禮

  兩點鐘一到,我們按照地址找到了廖仁禮先生的家,發覺眼前是一座新建好的三層樓小洋房,我們按了電鈴,出來開門的是一位年輕的婦人,她說廖仁禮先生是她的公公,她則是遠自印尼嫁來此地的印尼新娘。
  這時廖仁禮先生也來了,他將我們帶到平溪大街上太太開設的一家豬肉店進行訪談。言談之中得知廖先原本住在汐止、石碇、平溪三交界處的小村莊-鹿窟,民國三十八年初(1949)聽說有幾個匪諜潛入該村莊,搧動所謂反動言論,而起官方的注意,最後竟派遣軍警數千人包圍該村莊,並將數百名村民全部逮捕移送法辦,這是震驚一時的"鹿窟事件",廖先生當時也不能倖免,被送往綠島監禁長達八年之久,釋放之後為了生活,只好到平溪來做礦工,先後在石底、文山、新平溪等煤礦工作過,主要在坑內擔任採煤和掘進的工作,六十歲退休,領有勞保老年給付百餘萬,如今他家已改建為三層樓的嶄新樓房,兒子也娶了印尼新娘,太太則在平溪大街上賣豬肉。#
  這次我們的目的地是菁桐煤礦,原本以為坐到有礦工雕像地標的菁桐坑下車準沒錯,但萬萬沒想到竟然坐過了站,因此大家商量決定就地取材,因為對面的山上遠遠望去就有一排工寮。走近一看,果然就有幾個老人在房前聊天,上前一問,果然都在礦坑工作過,甚至還有幾位老婦人,以前曾經做過女工。
  他們當初都是為了生活,才不辭辛勞來做礦工,原本坑內坑外都有做,但後來政府不準女工入坑工作後,她們就只能在坑外做雜工或洗煤工,但他們辛勤工作,有時甚至領不到現金,老闆只給他們一些兌換券,到煤礦的福利社,換取一些生活必須品,來維持最起碼的生活,想起來真有點心酸,如果是現在老闆不發現金,工人早就起抗爭了。一到中午,我們便到菁桐火車站,坐在火車站的台階上吃飯,吃完飯就到處走走看看,菁桐車站是平溪鐵路支線的終點站,在日本時代就是為了運輸煤礦,才興建平溪鐵路,因此在菁桐火車站旁,仍然有煤礦儲運槽的遺蹟,幾輛運煤的貨車仍然停在那裡,不過這些在現在來說都只是點綴罷了。#

台陽礦工訪談(九):金礦工 黃永川

  當我們重現一個時代,最好的方法是去訪問那時代各階層不同的人,從不同面象,把那時代重新呈現出來,但往往不同位階中得到的不同看法,往往彼此衝突而牴觸,這時唯有真理隻眼能去掉虛偽而留下真實了。
  我要介紹的是黃永川先生,我們去訪談他的時候,因為剛到九份不久,一切都顯得格外的新鮮,再加上黃先生的家就在九份輕便的路上,面對著大海,所以這次的訪談就帶著幾分生澀與輕鬆中展開,這時我們還不知道之後那未知的沉重和壓力正悄悄逼近我們。
  一進入他的家門,映入眼簾的是樸素和一塵不染的客廳,位在半山腰間的房子,有著一個小前院,而圍繞著前院的牆上有著園藝的點綴,在我們簡單的說明了來意後,他很客氣的請我們進來,我們也就開始了訪談。一開始,我們問他是否還記得以前礦工生活的情景?他說他是於民國17年出生的,35年開始做金,40年入伍,退伍後又回來做金,民國52年間入建基公司,79年退休,中間做工頭較多。他對於那做金時代的回憶較多,聽他說那時做金礦,九份是很繁華的,做一個工頭,賺的快花的也快。為何花錢快呢?因為在那時,做一個工頭在公司、手下的工人和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之間,要能面面俱到,並要打通許多環節才能賺大錢,但是身在酒色中又要能守,才不會破產,聽他說當時當工頭做到破產的也很多。
  所以做一個工頭要先知道哪裡有金脈,所以要有辦法取得情報,在來挖金子過程中,得得到採礦權,所以要跟公司的關係打好。挖到金脈後,就要讓手下三班兩人(每班﹞不斷的挖進,以求盡快將金子挖完,在發現金脈後,工頭就要常常去盯人,所以很累。中金﹝挖到金脈之意﹞後還要逃避公司的檢查,就是要常給回扣,才能在晚上開工時,私留下的金子中,工頭分大塊,工人分小塊,但大小如何評斷這就不知了。但是沒挖到金子時,頭家老闆也要給工人基本薪資。而留下的金子要在黑市賣出,所以與黑道也要保持一定的關係。
  後來又聊到了房子。那時一間賣一萬多,地是和台陽租的,但現在還是不是台陽的就不知道了。現在他有在養雞,開檳榔攤,和太太女兒一起住,平時種花種菜,也在暖暖買了間房子給兒子。最後問到從金礦退休後有沒有退休金,他說以年資算是有拿到把萬元。在談天中發現他也是一直咳,看得出來也是有塵肺病,因為是第一次訪問礦工,不知如何啟口,關於塵肺病就沒有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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