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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礦工口述歷史(10) 

第五章 老礦工口述訪談 第三節 女性礦工的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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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女性礦工的訪談

(一):瑞三女礦工 --- 呂太太

  呂太太18歲就跟著丈夫入坑,做到62歲才退休,在坑內什麼都做,她爽朗地說先生身體不好有時在家休息,但她一個人照樣去採煤。坑內熱,女工自行縫製內掛、穿短褲;男生著丁字掛,要是某個礦坑只有男性,男工就不著衣物。我問男女同坑,穿的少會不會不好意思,她直言:
  「在坑內就想著趕快做一做,工作都來不及了,誰想那些?」一般說到女性不宜入坑,往往是擔心坑內過熱,衣著太少,引發男女道德問題,但是當經濟壓力襲來,有多少人會在意? 「我們這邊的女人都有入坑做,沒辦法要賺錢。」
  當時坑內是看台車,她做過頭,100斤也扛起來,年紀大才覺的身體酸痛,龍骨歪(脊椎)、生骨刺、膝蓋不好、不能遠行走路,現在都不敢出外去玩。「60歲那年從坑口附近的樓梯摔下來,股骨斷掉、下半身黑掉,但還是繼續工作,那時候沒錢開刀,只好拿草藥塗身。」,「身體壞掉了!」呂太太蹲在地上撥弄爐火,不斷地訴說著身體傷害的苦楚。「而且我們女人回家還不能休息,煮飯洗衣看小孩,查埔人回家就是休息,有差喔!」七十多歲仍忙碌於家事的她不免諸多抱怨。
  從十幾歲開始生了12個小孩,死了三個,在坑內常做到旬月快生孩子時才休假,生完孩子後一個月又繼續做。我聞之訝異非常,豈不是非常危險?呂太太輕笑著數算有哪幾個孩子是在坑口附近接生的,為了龐大的家計收入,掙的一分是一分,哪能管什麼危不危險 ?
  直到民國52年法令禁止女工入坑才到坑外工作,薪水也變低,她負責把炭放在火車上,但是一天怎麼做都是固定微薄的薪水,到現在她還是相當不滿。#

女礦工的訪談(二): 瑞三女礦工 --- 謝水琴

  謝水琴阿媽,民國19年生,39年至53年在瑞三本坑做礦工。父母親友多從事礦業,先生也是幼年時跟著父母至瑞三做礦。她現在和先生還在瑞三的一家家庭電子代工作手工,算是貼補家用以及打發時間。二女兒住在侯硐,現在兩老和二女兒住一起。
  瑞三是個大礦業,有福利社、員工宿舍,員工宿舍還依不同的身份而有所區分,如一般工人住在工寮,職員住平房,廠長級的住日式和房。外地來的礦工很多都住在工寮,工寮是「同礦公會」出資興建,而同礦公會的錢是從礦工薪資中抽一部份集資。而在瑞三公司收廠後,曾經說要把工寮的地收走,但是因為老闆在美國,無暇管理,所以現在就以便宜的價格,出租空屋給員工及家屬;而一些老舊的工寮還有老礦工及家屬住在裡面。
  工作約分成兩班制。平時沒什麼福利,有一年礦災死了不少人,在中元節時,公司請了法師免費做大普渡,罹難礦工家屬一個個輪流依時辰上香拜拜。
  謝阿媽原先做挖煤工、掘進工,坑內工作較粗重,但是薪水也較多。她生了11個孩子,在懷孕期間,也要入坑,其中有幾個孩子是在出坑1、2個小時後就生出來。她說53年時,蔣宋美齡要求政府下令禁止女人進入坑內,謝阿媽決定放棄礦坑工作回家顧孩子。同時有73名女工辭職,但是公司完全不肯發放補償金。她與其他女工與公司溝通,並且排班一個一個輪流向公司爭取,最後議員出面幫忙,上訴至法院後,也才爭取到了2000多元的遣散費。
  她先生提前退休,然後應該領退休金,但是廠長硬是不肯發,他和謝阿媽去爭了幾次後。有一天,廠長叫他過去,說是要簽訂發放退休金的協議書,他拿著印章過去,結果竟被廠長給欺瞞過去!廠長將他的印章蓋在一張用親手寫的紙上,而那張紙他根本沒過目,也不知道上面寫些什麼。他發現了之後,立刻向廠長反映說要告到法院,結果廠長才拿出5000元,說這是僅有的退休金。#

女礦工的訪談(三):台陽女礦工 80多歲的阿婆礦工

  今天的訪談地點鎖定在菁桐,原本上午九點半約了一位礦工作訪談,不料,公車抵達菁桐站時已經將近十點,問過當地人後,又發現此去受訪者家中還得四五十分鐘的腳程,而公車恐怕得等個一鐘頭,心想上午的訪談只得取消了。
  走在菁桐的柏油路上,兩旁四處雖然不乏片片層層的油油翠綠,十月的秋老虎還是咬得人雙臂泛紅、汗水淋漓,正當準備咬著牙前走,路過一排約三、四十公尺長三、四尺寬的藍色矮磚房,心裡直覺這兒想必也是礦場工寮。正巧,開放的門廊前,「小姐,從台北來玩的嗎?」一個中年婦人一聲熱絡的招呼留住我,簡短地表明來意後,婦人更加熱情地說「在這裡像我這種年紀以上的人幾乎多做過礦工啦!」接著指著我身旁的老婦人「伊嘛作四十多年的礦工呢!」....
  阿婆原本是深坑人,打小被父母送到東勢格人家當童養媳,二十出頭歲(中年婦人補充,阿婆八十幾歲了,對數字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又嫁到菁桐來。丈夫是菁桐本地人,家中既沒有田地也沒有山地,入坑作礦工幾乎是必然的選擇。阿婆也從出嫁後就跟著丈夫入坑工作,時約民國三十年代(阿婆又強調年代的數字他都模模糊糊記不住了,只記得當時對日戰爭還沒結束),法律並沒有禁止女性入礦坑。
  丈夫作的是「黑龜仔」,阿婆自己算是「黑龜仔尾」,即二手、助理的意思,作的工作如「髻柴」即幫忙打樁、「掛鏈」,「黑龜」工作以掘進多少米距離計薪,丈夫的薪水大概十幾塊,而自己的薪水則通常只有五、六塊,一搬來說不到男性礦工的一半。
  丈夫身體不好,無法適應坑內的惡劣環境和大量體力勞動,所以阿婆必須接手丈夫的工作,讓丈夫在一旁休息,看著阿婆瘦小的身軀,很難想像當時他如何夾在一群男人中也作坑道的掘進。直到法律規定女性不得入坑,阿婆才轉到坑外工作,如「撿石」(台阿腳)、「捧炭」,但工錢就更少了。
  因為體弱,丈夫並不像一般礦工擁有大量的礦坑流動經驗。記憶中曾經和丈夫到猴硐工作,「猴硐人很『惡』,會欺負阮這款外地人!」阿婆不由得提高聲調地訴說著,他舉的例子是搶台車,因在載送礦工入坑的台車有限,往往必須排隊等候,為了趕著上工,造成礦工間搶搭台車的狀況,若搶不到,可能又會耽誤了個把鐘頭,阿婆的說法是,侯硐人總是成群地要求先上車,常常造成侯硐當地與非當地人的衝突。在侯硐作沒幾個月,夫妻決定回到菁桐來。
  即使平日必須跟著丈夫入坑,家務也完全是阿婆自己料理。兩人並沒有生小孩,但有兩個領養的女兒,阿婆一直稱為「媳婦仔」(應該像阿婆一樣名義上是童養媳,但以女兒的身份出嫁),丈夫跟兩個女兒已經過世,現下阿婆單獨住在這房子是礦坑公司宿舍,原本這宿舍是給職員住,「礦工住的是寮啊,那有這麼闊!」。公司一直沒收房租,但前陣子,鄉代主席買下連同宿舍附近的一整塊地皮,要求宿舍住戶全部搬走,「真正有夠惡質….」阿婆控訴道,說著說著忽然仰著頭,哽咽的聲音自凹癟的嘴角吐出「阿婆這呢老,大家攏放我走啊,真正可憐呢….」。
  遞了張面紙輕聲地安撫她,我的心又慌又酸地結束這場訪談。#

女礦工的訪談(四):曾太太

  桃園大溪人,目前住樹林,健談而好客。母親在礦場工作過,丈夫也曾做過礦工數年。丈夫的大哥亦是礦工,中年便因塵肺症過世,過世前告誡其弟謂礦坑工作太危險、勸其轉業,故曾先生便改學作道士。夫妻倆與小孩同住,同住之小孩從事殯葬相關生意。
  14歲開始在礦場工作,從事坑外工,即推車、水洗、選煤的工作。因為當時生活困難,缺乏工作機會,礦場的收入又比較高,所以到礦場工作。工時大致是早上8點到下午5點,但有時要趕工,甚至到半夜;工資算時薪,當時約1.4角一天。坑外工煤塵仍然很大,曾短暫失聲,疑是煤塵造成的;因推車要用力,現在膝蓋變形;也曾被石頭砸傷手,有一指末節無法伸直。
  婚後仍然繼續工作,談及如何照顧小孩,她說由婆婆或妯娌幫忙照顧(以前是大家族同住),因為小孩吃母奶,吃飯時間小孩就由家人帶到礦場由她餵奶,或是趕回家餵完奶再回礦場,等孩子大一點就可以幫忙帶小的。工作之餘還要餵豬,家裡養了八隻豬。問到女性作坑內工,她說她作的礦場沒有,附近的礦場有,因為附近的礦場較淺。因為坑內通風不好,相當悶熱,礦工在較深的坑工作時常只穿一條內褲,如果女性也作坑內工就很不方便,只有夫妻一起比較有可能。
  問到後來政府為什麼強制規定女性不能作坑內工,她說男的都沒的作了,哪裡輪的到女的?
  她作的礦場因老闆經營不善,經常虧損,老闆為逃避債務或勞工福利等,公司名稱改了三次,並一度積欠工資,礦工們到法院告老闆,好不容易才討回三成工資。也就因為礦場工作環境惡劣,又有老闆積欠工資的顧慮,故在朋友介紹之下,47歲時改到密斯佛陀的工廠工作。但一年後就聽到礦場發轉業金,她因為太早離開而沒領到。曾太太後來還轉了幾間小工廠,目前晚上仍然在樹林的豆漿店工作,都是清晨才回到家,下午休息。
  她頗自豪的說,雖然沒受過教育,當初在礦場曾受過訓練並領有執照,可以操作機器,後來在其他工廠工作時也是如此,甚至學會操作說明都是英文的機器,不是一般人可以學的來的,也表示她是有能力並受到信任的。她還提到48歲時曾到補校讀了一年多的書,為了上學要騎機車還特地去考駕照,似乎是在說明她是一個努力上進的人。#

女礦工的訪談(五):簡女士及其鄰居

  66歲,與丈夫及未成家的子女同住。當地為基隆七堵的瑪陵坑地區,距七堵街上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以前有礦坑,當地幾乎都是作礦工出身的,他們住的地方就是以前的工寮改建而成的。因年輕人都外出工作,所見都是老人與小孩,訪問過程中不時有鄰居來串門子,你一言我一語共同分享以前的工作與生活經歷。鄰居陳太太(63歲)和陳女士都很健談,幾乎是反客為主,成了主要的發言者。因為我們是以敬仁工作人員的身份出現的,剛開始時他們在抱怨,怎麼去年開過一次說明會後便沒消息了。
  簡女士:父親也是從事礦工,母親在家裡帶小孩、採野菜。因為生活困苦,10多歲開始作坑外的檢石、選煤等工作,55歲退休,79年發轉業金時,因為勞保轉到製衣職業工會而沒有拿到五萬元。當地是礦工社區,三分之二的人從事礦業。附近礦坑除採煤外,也產陶瓷土,她們的工作便是把載出坑的陶瓷土石塊倒入大機器(叫石虎)內攪碎,塵灰也很多,但薪水較低。(這時簡女士的先生接著說:價錢低所以男的不會去作,所以坑外工都是女的。)問到為什麼禁止女性入坑工作,說是因為民意代表反對而禁止。(當地的女性礦工只有她領有塵肺症的重大傷病卡。)
  以前由婆婆幫忙帶小孩,因為小孩吃母乳,所以比較乖、比較好帶。說以前因為小孩多、生活不易,並抱怨現代人都不想生育。以前每戶每月配給四兩豬肉,炒菜時只捨得稍微碰一下鍋底,要買米得走到七堵街上,要1至2小時才走得到,還要把米背上來。因為種田生活不易,以前有下港人為討生活,就到北部礦坑來工作,生活穩定後再把家人一起接來,或是娶北部這邊的媳婦,就在北部生根落葉。也有下港媳婦,因為有人託付南部人回鄉時幫忙物色媳婦,一方面當時下港人聽說頂港人(北部人)挖煤礦生活好、女人不用幫忙種田,所以就嫁到北部來。
  陳太太:在礦場工作時曾做過天車(拉煤車上下的機器)控制工作,礦坑內的人拉一條線(類似公車上的下車鈴),以鈴聲來通知控制天車的人如何操作,一聲代表車子要停止,兩聲代表要拉車子出來。這個工作很重要,不小心會出人命,因為她有受過訓練、領有執照,所以可以負責這項工作。50歲還學騎機車,6個小時就學會了,因為不識字,就由別人教她交通規則,再用口試的方式通過考試,取得駕照。
  陳女士:8、9歲開始選煤、作檯仔腳,後來因為老闆欠工資三、四期,又扣著她們交的勞保費不替她們繳,不然就是超過三天沒上工就要退掉勞保,所以家人就改學做水電工作。提到最近經濟不景氣,工作不好找,兒子換了不少工作,現在在開計程車,也賺不了多少錢。形容勞工像螞蟻一樣,在老闆面前是很渺小的,問到老闆積欠工資可以到法院告他,她表示沒有什麼用。問到有沒有工會,她說有,也知道那是基層工人的結合,是替基層工人反應意見的,但沒有提到工會是否發揮作用,只是說一大群人合作才有辦法,一人兩人沒辦法。以前工作倒石時撞傷背部,至今仍貼藥膏,冬天格外疼痛。附近社區都是老居民,出生便在此,亦老死於此,現在的住屋便是當年工寮隨便改建而成,雨天來還會漏水。抱怨工人很辛苦,而且錢越來越薄。#

女礦工的訪談(六):山裡的月桃 礦工阿嬤的身影

  過了瑞澳隧道迎面來的是鹹鹹略帶腥味的海風,左邊是一望無際的海岸,零星有幾家海產店,岸邊有幾個釣客在垂釣;右邊有一排兩樓高老舊灰暗的聚落,一兩家釣具行逕自開著。濱海公路不時有貨運車呼嘯過,除了釣客沒人會停下來歇腳,尋著地址鑽進小巷裡,引來居民陌生好奇的眼光。
  一位阿媽出來應門。
  「阿嬤,你好,你有沒有在睏午?我們是中興大學的學生,想要訪問以前做過礦工的人,記錄以前礦工的生活經驗和工作狀況,你有閒嗎?」
  阿嬤說:「有啊,做礦工要問啥?我先生做過,去兒子家,不在啦,做碳礦真艱苦,我只做過坑外的工作。」
  沒關係啦,問你也可以,阿媽你是當地人嗎?」
  「那大家坐下來」,一面說一面拿椅子過來。「我啊出世在宜蘭,九歲給人做養女(瑞濱),想家也回不去。」
  「你先生呢?」
  「先生厝裡更貧苦,一家男丁都做礦工給人招贅。出火車站還要走好久,黑漆漆的路上都沒路燈。」對以前的悲苦不勝欷噓,
  「你跟先生是在礦場認識的?」
  「是啊,後來小孩多了就沒做了,在家帶小孩,所以我對礦工工作不清楚,也是聽鄰居說的。」
  「你們以前就住這裡嗎?有沒有住工寮?」
  「結婚後小孩接連出生,工寮住不下,搬出來租一間土角厝住,有一年做大水厝幾乎被沖走,後來才買這間破屋子」對自己一生的成果不甚滿意,運氣差,又沒能力,
  「以前挖礦有很多人嗎?」
  「有喔!後面山坡有三排宿舍,一排十幾間房子,礦工有上千人。現在的小巷子以前是熱鬧的商店街呢,比九份還熱鬧。」一面說一面指出方位,聲調高昂起來,
  「你有去過現在的九份嗎?」
  「有啊!我兒子帶我去的,還去參觀金礦博物館,我一樣一樣給他們介紹挖礦的工具,整條街仔都在賣芋仔蕃薯,都是外地運來的,九份哪有那麼多地可種,難不成種在眠床腳?」今昔相比,阿媽有些不甘,「瑞濱就是沒發展觀光業,人才會搬光光,出外找頭路。」
  「你有幾個小孩?在做什麼?」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結婚了,父母做工沒好環境給他們唸書,但也希望他們不要做工,唉,工仔人生工仔子,不讀書一個國中畢業去學師仔做鐵窗,一個開計程車,現在生意很差。沒像你們念大學多好。」擔心兒子的生活,對自己工人的身份感到無奈,羨慕坐辦公桌的,恨鐵不成鋼。
  「你們以前下班之後都做什麼?」
  「有閒時走到九份看歌仔戲,愛看歌仔戲,瑞濱沒得看。以前整條街都是豬肉攤,做礦要吃油份夠。」「以前厝邊就是選煤場,滿天煤灰吃飯都會沾到。」
  坐了一下午,起來走動,指著旁邊一處空地說以前就在這選煤,選好了用卡車載出去。轉向後面說上面一排磚房就是礦工宿舍,礦坑在旁邊,已經拆掉兩排了。
  「阿媽,我們要走了,多謝你。」#

女礦工的訪談(七):金瓜石 銅礦女工

  沿濱海公路往宜蘭方向騎,一邊是海岸荒野,一邊是山崖僅有短草生植披,渺無人跡,細雨霏霏,不時呼嘯經過的快車打斷我陷入彷彿時光停滯的浪漫想像。電力公司旁有一條道路通往金瓜石,山腰上一大片廠房像是鑿山壁雕出來的龐然大物,路旁溪流岩石呈鐵銹色頗怪異。順山巒曲線起伏時上時下時緩時陡,除了少數集中的聚落外其餘皆是未經開發的山野,滿山霧氣氤氳,火成岩土壤層薄且當地多雨,植被相矮小潮濕。在山下所見龐然大物原來是鍊銅場,巨大的廢煙道爬滿了半個山壁,附近溪流的岩石都被鍍上一層鐵鏽,流到海裡形成陰陽海。
  遠遠的看見一位老婦人站在屋外,我們便走過去表示來意,阿嬤揮揮手說:「沒什麼好說的,你們沒做過問這些幹麼?要問在外面問就好了。」經過同伴再三請求終於答應讓我們進去坐。房子成L型,低矮狹小陰暗,客廳擺了神桌、一套鑲大理石的木椅、茶几、兩台一大一小的電視,僅剩人可以行走的空間,客廳後面是鋪滿褟褟米的臥室,側邊廂房作為廚房和隔間臥室書房。從前一大家子怎麼擠進來的?阿媽請我們坐下來,各倒一杯茶給我們,「你們要問什麼?」
  許詹進阿嬤有四個孩子,國中畢業就到外面求學工作,現在散居台灣南北,有個女孩嫁給美國人現在在美國。先生50歲因肺癌過世了,婆婆前幾年過世,現在只剩一個孫子讀時雨中學跟她一起住。聽阿嬤說才曉得這個校名詩意的老學校已成了教學嚴格,遠近馳名的貴族寄宿學校,全省各地都有人把小孩送來就讀。阿嬤和孫子間一半是長幼關係,一半是相互為伴朋友的關係。看電視時一老一小各一台免得打架,收假前趕功課阿嬤拿藤條陪他熬夜,恐嚇他如果老是不聽話要去住宿舍。雖然調皮但頗以孫子的聰明和優秀成績為榮。
  說到從前採銅礦的情況,比採煤輕鬆,一天工作8小時,坑道較寬坐台車入坑,工具是公司的不用自備。男女在53年前皆可入坑工作,但男女同工不同酬,53年後勞保施行女人不准入坑,轉到鍊銅廠工作,用腳操控電鍍步驟,長期下來膝蓋受損,「老了才知道!」,礦工的職業病塵肺病在銅礦工人還是有的,先生的肺癌也可能有關。「以前鍊銅場一開工滿天黑煙又髒又臭,廢煙沿山壁上的廢煙管排到山頂,滿山寸草不生焦黑一片。」阿媽住的地方算是聚落中心,因此地租較貴(給台陽顏家),附近有小型賣生鮮蔬果魚肉的攤販,一家醫院,以前還有公車行駛,整座山的居民都依賴礦場維生,76年鍊銅場關閉人口紛紛外流,僅剩住慣老地方的阿公阿嬤或寄養的孫子,整個聚落都被掏空,留下廠房遺跡和被壓榨過的土地和勞動人民。
  回程路上想起我的外婆,12歲就去砂石場挑石頭每天挑幾十斤,結婚後要照顧一大家子生活需求,要想辦法省錢掙錢,要養育一堆孩子,從年輕勞碌幾十年把青春體力耗盡。我的媽媽12歲去紡織廠當女工,結婚後做家庭代工、開雜貨店、整理家務勤儉持家。代代女人擔負雙重勞動,她們的創造卻隱藏在他人名下。從你我的祖父母、父母,一代又一代人,以原始的體力勞動,填飽了社會無數人的肚子,創造了社會運轉的力量,而他們卻認為自己是卑微、骯髒、無用的。他們的雙手骯髒粗糙,留有老繭疤痕,皮膚黝黑乾燥,身軀歷經自然的風霜和人為的壓榨或乾瘦或變形,一身老骨頭就是他們的一生成就。今日台灣的繁榮富裕,是多少人的血汗,多少自然資源,積累出來光鮮亮麗,這樣的光榮卻是歸於少數經營者的聰明才智,歸於政府的德政,鮮花和掌聲從來不屬於他們,而今逐漸腐朽的身影,隱沒在日復一日的海潮、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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