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用去歷史脈絡的抽象價值,製造另一個神話
回應親綠學者〈馬場町:理想主義精神象徵〉一文
陳子遷
當一群發起七一五倒扁聲明的親綠學者,選擇馬場町紀念公園作為他們表演的場域時,對於我們這群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的家屬而言,卻感受不到絲毫的驕傲,甚至還帶著些許的不滿和遺憾。我們的不滿,當然不是因為親綠學者去了一趟馬場町紀念公園,也不是因為誰主張獨立或統一的意氣之爭,而是來自民進黨政權及其親近學者對歷史真相選擇性的失憶與扭曲;我們的遺憾,更不是為了否定馬場町是理想主義青年追求公平、正義的象徵,而是擔心這個政權及其親近學者將再度運用去歷史脈絡的「抽象價值」製造另一個神話,如同當年他們製造「台灣之子」的阿扁神話一樣。
親綠學者們當然可以在馬場町召開記者會,同樣的,獨立或統一當然也是自身政治認同的選擇,台灣終將走向何方,是政治經濟實力的問題,筆墨上的喧鬧就免了。但是「二二八事件」以及隨後發生的「五十年代白色恐怖」這段歷史,卻不容扭曲或湮滅。當年由美國支持的國民黨獨裁政權,掩蓋「二二八」這段官逼民反的民變以及迫害左翼人士和其同情者的歷史;製造「反共復國」的神話以服務於統治基礎的鞏固,是其必然的罪行。但令人遺憾的是,民進黨執政之後,「二二八事件」和「五十年代白色恐怖」卻依然未能逃脫歷史的命運,在為「台灣獨立」服務的語境中,某些部分被人為地局部放大,某些事實被故意地無限縮小甚至是忽略。於是乎,發生在1947年2月28日的那場打倒貪官污吏,包括本省外省在內死傷不到千人的民變,被「放大」為數十萬人慘遭外來政權屠殺的台獨運動發源點;而持續三十幾年,至少8千個本省外省社會主義知識份子、文化人、工人和農民被槍決,數萬人身繫十年以上到無期徒刑囹圄的白色恐怖,同樣在為「台灣獨立」服務的語境中被無限的縮小,只剩下1970年代的美麗島事件以及將左翼運動剔除的民進黨版「黨外民主運動」。
親綠學者們當然也可以義正辭嚴地說,之所以選擇馬場町發表聲明是要喚起台灣社會記取當年在馬場町犧牲的青年志士們所代表的「理想主義精神」,又說,看著馬場町受害者被槍斃現場的土丘,我們難道不會為當年熱血青年為社會正義和民主自由所作的犧牲而動容嗎?(2006/08/05 聯合報民意論壇)。要不是我糊塗了,就是各位大學者們過於健忘,一向因為不符合「台獨史觀」而被省略的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政治受難人,在親綠學者過於慷慨而顯得突兀的言詞中搖身一變成為讓人動容的青年志士。如果不是親綠學者們幡然省悟「起義來歸」,那必定是一項令人可疑的脫口秀。
親綠學者「消費」馬場町之所以令我們不舒服,不在於他們的台獨立場,而是他們面對「五十年代白色恐怖」這段歷史遮遮掩掩與前後不一的態度;親綠學者口沫橫飛的大談「理想主義精神」之所以令我們不敢茍同,不在於「理想主義精神」不是人類高貴的品性,而在於這些自稱為「蛋頭」的學者只談虛無飄渺的「抽象價值」,忘記了曾被親綠學者抬轎的陳水扁政權正是這些「抽象價值」的直接獲利者。一個陳水扁已經夠了,如果我們仍然不能誠實地直面自身的歷史,如果我們仍然與我們的社會和歷史脈絡相脫節,那麼破「蛋」而出的仍會是下一個陳水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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